延寿宫。
“皇上,夜深了,还是回内殿歇息吧。”李光弓着腰,侧身站立在元彻的身旁,轻声劝道。
沉沉的夜,似乎永远都不会过去,但又一晃眼,便是新的一天。
元彻摇摇头,目光极力注目在案桌上的奏章上:“朕不能歇,这些奏章已经压了很多天,若再不赶紧批阅出来,明日早朝,朕拿什么回复群臣?”
“可是……”李光犹豫着,想要继续相劝,可话到了口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日日跟在皇帝身边,怎会不知现在朝局的紧张,堆积如山的案牍,不仅仅是晦涩难阅的公文,更关系着黎明苍生,江山社稷。
但皇帝日日这样操劳,身体总有一天会受不住的。
李光沉吟片刻,终是忍不住道:“不如皇上召三王爷入宫,让王爷帮您处理这些公务?”
“三弟……”皇帝恍然一笑,目光在手边的一则奏章上盯了许久。此为吴尚书呈上的奏折,建议皇帝向北狄割地求和,以求太平盛世。
太平盛世?简直胡扯八道!
“李光,你是朕最信任的近侍,朕不相信,你看不出三弟的野心。”元彻将目光从奏章上移开。
吴尚书是元睿提拔的官员,吴夫人也是他的侍妾,虽然疯了,元睿却仍旧将她留在三王府,其中的意义,不言自明。
李光身子躬得更低,“是奴才多嘴了,但只有三王爷的才干,能够帮为皇上分担忧虑。”
“你说得对,他确实有才干。”
皇帝的语气,已带了一丝不满与愠怒。
但李光为人耿直,这也是他一直受皇帝宠信的原因。
“如今北狄虎视眈眈,企图侵犯我泱泱天朝,虽然胡人不足惧,但北狄……”他忽然压低声音,太监独特的尖锐嗓音,也随之变得低沉:“斛律楚邪这个人,不可小觑。”
提到斛律楚邪,皇帝沉静的眼神,蓦地变得雪亮如刀。
是的,胡人不足惧,但这个男人,他却不能不忌惮。
短短三年时间,他便从一个无名小卒,成为北狄国最英勇善战的上将军,凡是由他指挥的战役,从无战败。北狄周边的小国,已被他系数收归麾下,梁国虽地大物博、人丁兴旺,但论起战斗能力,却远远输于北狄这些蛮人。
“李光,你可知道,这个斛律楚邪,到底与我们梁国有什么深仇大恨?”李光曾在先帝身边伺候过一段时间,斛律楚邪的事情,他或许略知一二。
李光没有让元彻失望,他伏下身,面色肃穆,缓声将从前的过往,一五一十告诉了皇帝。
“回皇上,北狄一直是我梁国宿敌,先帝一生的愿望,就是清除北方鞑虏,统一中原。可惜天不从人愿,北狄蛮人实在太过顽固,先帝花了整整一生的时间,倾尽所有钱财人力,都无法将北狄人驱逐出境。永安二十四年,先帝派重兵攻打北狄,却遭到反击,伤亡惨重,先帝一怒之下,下了一道最不该下的命令……”
说到这里,元彻不禁眉睫一跳,强忍内心激涌情绪,稳声道:“说下去。”
“先帝下令,不惜一切代价,进犯北狄,大肆屠城。”
屠城!
饶是元彻已做好心理准备,在听到“屠城”二字时,还是忍不住心头剧跳。
“这件事,与斛律楚邪有关?”皇帝皱起英挺的浓眉。
李光点头,本就沉肃的声音,随着即将出口的话,变得越加沉重:“梁国的军队,在北狄整整烧杀抢掠了三天三夜,听说那三天里,北狄浮尸遍野,血流成河,无数人失去家园,其中……就包括斛律楚邪。”
“嗯。”皇帝什么也没说,只发出一个三音节,李光明白,这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的讯息。
“当时,他还只是一个七八岁的毛头孩子,在亲眼目睹全家惨死的悲剧后,他指天立誓,总有一日,定要踏血归来,杀光天下所有梁人。”
“确实太惨了……”皇帝垂着手,似是有些疲惫,不知道他性情的人,或许以为他在同情斛律楚邪,可一声叹息后,他冷冷笑出声,指尖在桌面上一划,搁在面前的奏章立刻从中断为两截:“他想要血债血偿,用我梁人的鲜血祭奠他死去的亲人,此情此意,值得赞扬,可惜,朕不会让他如愿!”
“那……”李光直起身子,目光落在碎裂的奏章上:“皇上打算怎么处置吴尚书?”
“吴尚书?”元彻手指轻击桌面,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勾唇一笑:“他是老三的人,该怎么处置,就让老三去决定。”
“皇上不担心三王爷偏袒吴尚书?”
“偏袒?他敢偏袒!如果他敢,朕倒要佩服他了!通敌卖国的罪名,他担不起,而且……”元彻的眼前,忽然闪过一个清丽的面容:“为了她,他也不敢冒险。”
李光跟随元彻已久,自然懂得揣摩皇帝心思,这个“她”是谁,他与皇帝全都心知肚明。
翌日,元彻果真在朝堂上,向文武百官宣布了吴尚书的十宗大罪,将其处以死刑,元睿出面说情,却被元彻毫不留情地驳回,并称再有为吴尚书说情的人,全家上下,一并定罪。
他猜的不错,一个全家上下,乖乖让元睿闭了嘴。
“皇上,吴尚书一事已经解决,您又为何忧思不解?”李光躬着身,小声对站在窗前伫立不动的元彻道。
元彻轻声一叹:“此事绝不会如此简单,吴尚书的背后,定然藏着一个幕后主使,驱使他激怒朕,让一切都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