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烟荷言笑晏晏的脸庞,夏清顿觉一阵齿冷,她在自己面前,总是这样一副无辜弱小的模样,将所有人的同情与怜惜,尽皆集于一身,可又有谁知,薛夫人之死,以及吴倩雅的疯癫,全都是她一手策划,这个表面良善温柔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嗜血虎狼。
她一直都处心积虑想要除掉自己,一旦被她抓住把柄,后果不敢设想。
一时间,她心中百转千回,目光在石桌下一转,突然有了主意。
她微笑看着二人,一身轻松:“烟荷妹妹刚才说想要大开眼界是不是?那好办,一般的水墨画,只怕妹妹和王爷都看腻了,我倒是学了一种新奇的画艺,这就画给你们看。”说着,夏清弯下身,捡起一根焦黑的木炭。
取出一张雪白宣纸,平铺在石桌上,夏清指指元睿:“王爷,请您在那张凳子上坐下。”
元睿不解其意,犹豫了一下,还是按照夏清的要求,在指定的是凳子上坐下。
烟荷的本意是为了挑衅,但见夏清以木炭作画时,也不由得来了兴趣,凑到她身后,伸长了脖子去看。
只见她手下动作飞快,一边抬头审视元睿,一边在宣纸上勾勒出元睿的轮廓,虽然画法简单,却极为栩栩如生,她不由得看入了神,竟忘了讽刺挖苦,满心都是新奇和惊讶。
夏清在做警员前,曾学过一段时间的素描,因为感兴趣,所以学的很快,只是后来做了警察,就再也没动过笔,如今重新拾起画笔,竟一点也没生疏,画着画着,竟深深投入其中。
元睿的脸部轮廓看似立体深邃,实际上很柔和沉润,夏清在潜意识中,想要将元睿这个难得一见的大帅哥画得漂亮一些,完美一些,常显清凌的目光,也因这种心思,而水波潋滟,彷如水晶球上流转的彩光,熠熠夺目。
元睿乍见她这种令人迷离神炫的目光,心口不由得重重一跳,好似有什么东西就要冲出胸膛一般,温暖中带着炽烈,令他想要忽视都难以做到。
原来同样一个人,只要神采不同、气度不同、心境不同,就会有如此的大的变化。
他还记得,她嫁给自己的那一日,大红盖头下,那一张含羞带怯的脸,那双漆黑似天幕的眼,有期盼,有爱慕,有惶然,有无措,更多的则是欢喜。而他,仅用一句话,就打破了她一生的美梦。
“夏芷清,你永远都不会得到本王的爱。”
他从来都不怀疑,自己会违背当初的誓言,现在也一样。
只是有些东西,却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改变。
“王爷?画好了。”夏清伸手在元睿眼前晃晃,将画好的素描,塞到他手里。
元睿蓦地回神,一低头,目光正好落在手中宣纸上。
那是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唇角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神色平和温润,淡雅澄净。
“粗鄙。”笑着将手中的画抛在地上,弃如敝屣般,看也不看,伸手揽过烟荷,便向小道深处走去。
那种祥和温柔的表情,绝对不会出现在他的脸上,她画的根本不是他,不是三王爷元睿,所以他不屑一顾,笑得凉薄讽刺。
夏清望着地上那幅自己精心创作的素描,有种心血被人糟蹋了的疼痛,想要收起,却在弯下腰的一刹那,停下了动作。
风簌簌地吹着,将薄薄的纸张一掀冲天,夏清眼睁睁看着那画随风飘荡而去,越过枯萎的枝桠,掠过青灰的房顶,打了个旋后,便不见了踪影。
轻笑一声,拍了拍脏污的手掌。
槐树后面就是厨房,夏清不再留恋,到厨房里拿了几只包子,便回了紫竹轩。
轩舍内,宝筝和秀兰找不到她,正急的团团转,一抬头,看到一手一个包子正往嘴里塞的夏清,这才舒了口气。
“王妃,您去哪了,可急死我们了。”宝筝脸上带着掩藏不住的急迫,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像怕她突然消失一样。
“随便逛逛,干嘛这么紧张?”夏清伸手去捏宝筝的脸,被宝筝躲开。
秀兰走上前,将手里的斗篷披在夏清肩上:“最近天凉,王妃要小心身子。”
知道两人也是关心自己,夏清连忙保证今后绝不独自一人乱走,当然,这只是说说罢了,以后的事情,谁能料得到呢。
傍晚时,刚吃过晚饭,元睿便派小厮送来一本书,说是年关将至,让夏清抄写一份经文为大家祈福。
接过一看,只见封面上写着——《高上玉皇心印妙经》
什么东西?佛经?要她把这么厚一本佛经抄一遍,故意整她是不是?
夏清又气又闷,恨不得把手里的佛经扔进火盆,这时又听小厮道:“王爷说了,七日后,王妃务必要将抄写的佛经呈上,送至祖宗祠堂。”
夏清眼角一跳,盯着手里的佛经,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直到那名小厮离去,才听宝筝在一旁嘀咕:“奇怪,往年都是请庙里的高僧来抄写佛经,今年王爷怎么会让王妃亲自抄写呢,太奇怪了……”
是吗?往年都是找高僧来抄,偏偏今年要她亲力亲为,是元睿太看得起她夏清,还是别有用意?
翻开佛经,盯着上面一个个蚊蝇般大小的墨字,夏清陡然间明白了元睿的用意。
今天下午作画一事,不但没有消除他的戒心,反倒加重了他的怀疑,特意找一个借口让自己抄写佛经,无非是为了要对比字迹,如果她现在的字迹与以前不一样,那就能说明,她并非真正的夏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