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严寒,长安雪落,一只乌衣燕子自东衔来一段枝木,满头白霜,斜飞入户,它停落在乌木横窗之上,羽翼轻掸,簌簌的白色飞花旋落在临窗而设南阳石壁桌上,室内温热,触之即融,午后日光昏暗,穿越了连绵不绝的大雪照进内室。
拨开层层叠叠的素白卷云绡纱幔帐,黄花梨回字纹架子床上躺着一位面容瓷白的女子,她单薄衣衫外加了一件鹅黄色素面折枝海棠褙子,洁白柔荑上刻着一道狰狞伤疤,应是许久前的伤痕,却还隐隐透着猩红血色,挣扎着起身,赤足走到窗边,那飞鸟十分乖顺地将木枝放在她的手心,听到门开的声音惊起飞走,妇人赶忙回到床上躺好。
她眼前一个珠圆玉润团玉似的姑娘,眼睛又黑又亮,一眨一眨看着她,眉毛又弯又浅,圆圆的脸蛋活像了一块天成的羊脂玉,水红撒金百蝶长裙系着小铜铃,一跳一走时飞蝶亦步亦趋。
一碗药汁见底,她却眉目安然柔和,温声道:“今天的药一点都不苦,是不是小满偷偷换成了糖水?”
小姑娘冲她甜甜一笑,“母亲要赶快好起来才行,不然怎么去堆雪人啊?”
妇人病了许久,药喝了不少,越将养着,精神却愈发不济,握住了小姑娘的手,淡淡笑了一下,便沉沉睡去。
小姑娘轻手轻脚地给妇人盖好锦被,离开时妇人还紧紧拉着她的手,她又轻轻地挪开了妇人纤细玉指,看到她光洁柔顺的长发散落至地,又悄悄将她长发挽起,放在枕边,自己又不敢久待,怕惊扰了妇人休息,不舍地掩门出去了。
屋外虽有阳光,照在飞檐遮蔽处,却显得阴测,寒风吹来,李疏却惊觉自己为何在此,尚未细想,眼前光景转换,日夜颠倒,她却被锁在了一间暗堂里。
她发现自己身量又小了许多,连门窗外面都看不到,暗堂里没有风声,染着的烛火却左右摇曳,照在石壁上时那火烛宛若熊熊烈火,焰苗不断窜高,惊心动魄。
周围刺骨的凉意像是趋向温度的小虫子,冻僵的腿活动开来,快速的向李疏攀爬过来,四肢百骸里血液加速流动,惊悸之中,李疏感觉自己的右脚突然一顿,随后在李疏放大的瞳孔中清晰可见,她的右脚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扭向外侧,背着光空洞洞的黑暗里,冲她伸出一只鲜血淋淋的手,捂在她的脸上,黏糊糊的血液顺着她的额头滴落,脸上便被利器划开一般,随后那只手紧紧掐住了她的脖子。
李疏挣扎在窒息的痛苦中,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意识渐渐模糊,却突然听到门外一道清清亮亮的声音,“小姐,你在这里吗?”
李疏恍然睁开眼睛,跑到门边,使劲儿扒着门框,希望能看到外面,她发出的声音嘶哑黯然,“你是谁?”
暗堂的万字纹窗格上纸糊破败不堪,夜晚的寒风呼呼往里灌,李疏浑身都打着颤,若不是身上撕裂似的疼痛,她早就昏过去了,只听外面清稚的少女声音,“奴婢是杏杳啊,还好找到小姐了。”
她还是看不见杏杳的脸,意识里模模糊糊,口中却不自主的说了一句,“杏杳,这儿好冷,我好饿,你有没有吃的?”
只见几块糕点从窗格里塞进来,李疏忙接下,随后瘫坐在地上,咬了一口,尝不到甜腻腻的滋味,却满口血腥之气,木门突然打开,她皱着脸抬头看去,一个身着大红衣衫的女子,伸着数寸长的红指甲向她袭来……
李疏惊起,再看四周夜色四合,珠灯点点,却是她熟悉的闺阁,青萦在外间守夜,听到内室声响赶忙起身进去,她见郡主呆坐在床上,寝衣已经湿透,沏了热茶端过去。
李疏手脚无力,眼中还是挥散不去那抹红色身影,杏杳其人已经是扎在她心头的一根刺,上一世她原本就不知道杏杳到底为何背叛,重生一世却发现她早已离心,具体是什么时候李疏也不清楚,暗堂里偷偷给她食物的温情如今也显得悲凉。
今早李疏请来了大夫,验了杏杳端去的那碗药水,加了葫蔓藤再配上些退热的药草,不致死却能使人疯癫,心智退化,由此当场拿住了杏杳,又通禀了乐平长公主,长公主未发一语,只将她身边的惠姑姑遣过来,帮着她料理事情。
李疏却不说怎样处置她,只是将她锁在了听雪苑中,着人看守她,随后将自己闷在屋中睡了一下午,此刻梦醒,只觉悲悲戚戚。
青萦端来了水,替李疏净面,李疏起身时,袖口中一块玉牌掉进了水盆里,青萦忙要拿起,李疏一把拉住了她,只见那枚软青玉牌的红晕在水中缓缓展开,水面平静后,能看到一个隐约的“刘”字。
李疏登然就掀翻了水盆,“咣啷”的砸在地上,玉牌摔碎了一角,落魄地躺在水里。
青萦的手背已经在李疏的手中泛红,她拉过青萦低声对她说:“杏杳,赐死,现在!”
一字一字冲击青萦的心,她被吓懵了,她看着郡主冷狠的目光,心里发寒,她一直以为郡主现在没有发落杏杳肯定还是念着她这几年的情分,怎么突然就要赐死?杏杳是做了错事,她最多想过杏杳会被发落到某个远远的庄子上,郡主会对她说,看着以往情谊留她一命,这是怎么了?
李疏见青萦呆愣愣的模样,气得将她的手扔开,赤足往外走,惠姑姑住在西稍间中,听见声响急忙起身,在门外拦住了李疏。
“郡主您要做什么,遣了老奴去就是了,晚间天冷,您再病了,老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