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有浓重的消毒水气息。满世界苍白的颜色。慌乱交错的步伐。程潜一进入这个压抑的空间里,他就想起了年少时并不怎么美好的记忆。
“你好,请问沈泾川在哪个病房?”
“医院病人那么多,我怎么知道哪个叫沈泾川。”护士小姐抬了抬头,给了他一个白眼。
程潜的眼白里布满了血丝,他上前一步把护士手中的本子一把扯翻。年轻的护士被他的架势吓得后退了一步。“你干什么?你当医院是你家啊!”
“沈泾川在哪里!”他再次重复问了这个问题。他用力地抓着前台桌子的边缘,暴躁地就像一只被惹怒的狮子。
今夏冲上去把程潜拉离护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这个护士有仇呢!这个人,难道想在医院闹事然后被抓起来吗?
“不好意思,他今天出门没吃药。”今夏指了指脑袋,“护士小姐,请问今天做心脏手术的有姓沈的么?”
“哦……”她疑惑地翻了翻手中的本子,然后说,“你们两位是他的谁?”
“同学同学——”
“弟弟。”程潜喑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是他弟弟。”
今夏扭过头。其实仔细看来,他的眼睛跟沈泾川很像。只是程潜眼睛里时常带着冰冷与疏离。而沈泾川的眼睛永远满含笑意。
他们屏息等待着护士的宣判。生怕从她的口中得到某个噩耗。
千万,千万别……
“你们过去吧。18层东01 。”她的眼神中带着某种怜悯。
东01
越靠近越感受到令人窒息的安静。浓密到渗透进皮肤的消毒水气息。越来越近……他站在门前,却不敢推开门。他害怕,他真的害怕。
他的手刚扶上门把,门就从里面开了。这是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他认识,之前打过他几个巴掌的沈泾川的母亲。
她似乎有点恍惚。还没有发现前面站着一个人。
“阿姨?”今夏试着叫了她一声。
她空洞的眼神掠过金夏后,放到程潜的身上。就像抓紧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抓住程潜的手臂,就像在沙漠里迷途的旅客忽然发现一汪清泉。绝境逢生时的希望。
“泾川,妈知道你不会离开的。你那么乖的孩子怎么舍得离开妈妈。”她红肿的眼里又流下泪来,双手抱紧了眼前的人。她尖利的指甲甚至掐进了程潜的皮肤里。
可是程潜仿佛没有感觉到疼痛似的。他僵直着身体,身体仿佛处于极地的冰寒之中。
“阿姨。”今夏觉得眼底有酸涩的眼泪翻上来,连声音都带了一丝颤抖,“他是程潜,不是——”
她转头厉声对她说:“你胡说。”然后手慢慢抚上程潜的脸,声音又变得无比的温柔,“泾川,你病好了,妈要带你去游乐园玩。你不是一直很想去的吗?”
程潜抓住她的手。“你看清楚我是谁?”他转身离开,踉跄了一下,跌倒在光滑的地面上。
他半跪起来,双拳撑着地面。今夏正想去扶他起来,只见他右手狠狠打向地面。她似乎听到他骨头碎裂的声音。
她跑上去握住他的胳膊。“程潜,沈泾川他不一定——”不一定死了……她想这么安慰程潜,但她哽咽着根本无法将那几个字吐露出来。连她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又怎么去说服别人呢?
一个高大的身影停在他们面前。是沈泾川的爸爸。
“叔叔。”
“你——们怎么来了?”沈恩池看向一直没有抬头的程潜,“程潜,你跟我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程潜站起来直接往相反的方向走去。砸过地面的手流着血,还在颤抖着。
“泾川临走前说有一样东西给你。”
他用力捏了捏淌血的拳头。咬着牙,努力抑制着自己身体里的暴躁因子。连声音都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齿里挤出来的。“我不想知道。”
沈恩池慢慢走到他身后。“以后回家吧。”
“家?”他转头,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我怎么不知道我有家?”
“泾川。”顾惜拉住程潜的衣服,“妈给你做好吃的,别走了。妈再也不说你了。”
“呵……”他脸上的讽刺更加明显,“当初把我送进牢里,怎么没想过今天。现在倒是求着我回家了。是因为沈泾川死了,继承人没了么?”
巴掌呼啸而来,重重掴到他脸上。程潜的脸偏向一旁,脸迅速红了起来。他嘴角略微勾起,笑着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指了指另一边的脸。“打吧,这边也缺一巴掌。”
“你做什么!泾川那么乖,你怎么舍得打她!”顾惜一把推开身边的男人,怜惜地摸上程潜的脸,“泾川,痛不痛。”
“你看清楚,他是谁。他不是咱们的儿子,泾川已经死了,你清醒点!”
“不!”她嘶吼着,“他就是我的儿子,我儿子没死!没死!”
***
程潜坐在吧台前。全身被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包围。调酒师在众人面前秀了一把自己的调酒技术,然后将那杯深蓝色的酒放到他面前。深海一般令人悲伤的颜色。程潜拿起来一饮而尽。他被这冰凉的温度凉的清醒无比。
他努力地隐藏着心里歇斯底里的情绪。
沈泾川,沈泾川……他一遍又一遍念着这个名字。他甚至无法相信之前所有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小潜,我跟你约定。在我活着的时间,我会一直对你好的,像一个亲哥哥一样。”
这个沉重的诺言,他现在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