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的午后,是最容易打瞌睡的时间,她努力地瞪大眼睛,却还是抵不过困意,上下眼皮子不住地打架。收到物理老师的一记刀眼,犹如阴风扫过,她猛地一哆嗦。清醒了。没多久又开始困了,她打了一个哈欠——昨天根本没睡好……更何况是鸟巢的课,实在是挡不住啊!
物理老师刘女士,顶着一头土黄土黄的卷毛,每天都乱糟糟的,看上去就像几个月没洗头的样子。所以她的外号也十分贴切——鸟巢。
一只粉笔头光速般飞来,在空中高速旋转旋转,精准地钉在她身后的桌板上。
那是程潜的位子。
那一刻,她被吓得背上直冒冷汗,沉睡的细胞瞬间苏醒、高速运转。
程潜迎着全班的目光慢悠悠醒来,抬起头来。看起来一点也不为自己的行为而感到丢人。如果是今夏的话,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才好。随即而来的是鸟巢尖利的声音:”程潜,给我站后面去!”
蓦地,今夏送了口气……不找她就行。
然而下一秒鸟巢的目光落到了她的头上,手中的粉笔重重扔到粉笔槽里,溅起一层灰,”还有你,林今夏!刚才看你眼睛都快闭上了。”
就知道!今夏认命地站到教室后面的黑板前。
她看见程潜低着头笑了一下,似乎是嘲笑她的意思?笑什么笑,你自己不是也一样!她站到他旁边,狠狠瞪了他一眼。
在这所重点高中的火箭班里,几乎汇聚了全市的优等生。这里面,恐怕也只有程潜和她一样,是掺杂了水分的吧。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成绩好的学生总有那么点居高临下的傲气,不屑和成绩差的学生来往,总觉得和差生说话降低了自己的档次。
所以她也算是一定意义上地被孤立了。偶尔有人搭话,也是带着施舍、同情的目光。
“刚才老师把你叫去了,说什么?”
“她没有骂你吧?”
“其实我刚才也在打瞌睡,幸好有你……”
嘈杂的午后,灼热的阳光透过二楼食堂的透明顶盖上。一条长长的横幅高高挂起,在风中抖动。她排上长长的队伍。
队伍中间的学生们,头凑在一起,讨论着今天的菜单。
“……”
“唉,你知道那个沈泾川吗?”
听到熟悉的名字,今夏抬了抬眼皮。又听到前面的女生说。
“知道知道!”她故意压低了声音,”好帅啊,开学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他了。”
“不过平常都见不到他的,听说他中午都不在学校吃饭的。”
“哦?”另一个女生问:”为什么呀。”
“谁知道呢……或许嫌食堂的菜太难吃?”
……
她打好菜,坐到二楼食堂门口边座位上。默念出那个压在心底的名字。
沈泾川。她咀嚼食堂盖了好几层面粉的糖醋排骨,思绪回到三年前。
初到瑞士的那一个月,陌生的语言,陌生的环境,所有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恐惧。姑妈白天要上班,她只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窗外,数着飞鸟。
时光就在一天天的虚度中消散如风。
直到那一天,她终于鼓起勇气,走出那个封闭的房间。
她不会说德语,只能坐在花坛旁看着过往的行人。
“你是中国人?”少年有着与她同种颜色的眼睛。她没有这么一刻觉得与生俱来的颜色是多么亲切。亲切到热泪盈眶。”我看你好几天都坐在这里,是不是不会说德文?”
于是他跑向了花坛边那几个玩耍的小孩,跟他们交谈着,然后指了指孤零零坐在花坛上的她。
那几个小孩便向她跑过来,团团围住她。
有一个小孩塞给她一个糖果,比划着手,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
“她说,这是她姥姥给她的糖果,放在口袋里能带来好运……她已经放了三天了,攒了好多运气……她把这个送给你,希望也能给你带来好运。”
她蹲下来,抱了抱那个小女孩,说:”谢谢你。”
小女孩似乎听懂了她的话,笑着露出了那一口雪白的牙齿。
“你要是想学德文,我可以教你,我就住在你的对面。”少年指了指一栋精致的小洋楼,二楼的阳台上开满了鲜花。
“对了,我叫沈泾川。”男孩朝她笑着,在她久涸的心湖里注入了一道清流。
姑妈说他们是来瑞士度假的,沈泾川的妈妈和她是朋友,知道了这个以后,她经常拉着姑妈去他家里玩。但不久以后他们就走了。
那三年,她的梦里常常会出现这样一个场景。那个少年,在五彩斑斓的花海中,他的身上绽放着阳光。他冲她笑着。
……
然而她现在还没和他说上话。
那个人,不会已经忘了她吧?
校园两边的草坪上落满了叶子——不论什么季节,草坪上总是有捡不完的叶子。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们从教室里拿来畚斗和扫把在草坪上忙碌着。低头看着地面,快速地走着。风卷起一片枯叶,跌落在她脚边。她踩上去,咔嚓一声,一片枯叶被她踩成两半。
他,不会真忘了吧。
陡然撞上一个人,她连连倒退几步。
“不好意思。”抬头一看,这……不是程潜么?
他从地上捡起被她撞落的手机,用手擦了擦屏幕。皱着眉看着她,亮起手中的手机——手机屏幕上有一条长长的裂缝。
“……多少钱,我赔你。”
他将手机塞进兜里,冷声说:”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