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子如今已经能够自己坐起来,皇帝便开始逗着他爬。严圆圆在一旁笑眯眯,脑中却在想另一码事。
德妃定的日子很巧,恰在除夕前一日,也就是两日后。严圆圆虽有一搭没一搭地做着安排,但回想起来着实觉得自己太蠢。她何必为了一桩并不会影响自己现在生活的事情,转而答应了这么一件若是暴露,必定会牵连自己的事?
她这智商时高时低实在不适合宫斗,这会儿越想越觉得后悔,心中七上八下十分忐忑,可瞄着老老实实在那儿带孩子的皇帝又不知如何开口。
难道跟他说“你小老婆告诉我你帽子绿了女儿也不是亲生的,然后她现在要我帮她创造机会见另外一个不明人物,说不定你的帽子会更绿”?
……不不她实在开不了口。
许是她眉毛皱得太过厉害,他像是发现了她的不妥,将儿子抱给嬷嬷带下去休息,转而望着她问:“出了何事?”
他全心全意望着谁时总让人心口猛跳,严圆圆本就有些心虚,此刻无法拒绝这般专注的眼神,只好扯了兄长的婚事出来当借口。皇帝听过不觉有异,略安慰了几句外头便有人来禀,说是淑安公主受了风寒烧得厉害,良妃娘娘想请陛下过去看看。
严圆圆既身为贵妃执掌后宫,碰上此事自然责无旁贷也跟了过去。
淑安公主本就生得弱小,一段时日不见再兼高烧,她一张瘦弱的小脸裹在被子里,两颊潮红一片,越发显得可怜。
据说她是为了早日抄完女诫讨父皇喜欢,故而这几日偷着抄到半夜。但又因为身子瘦弱吹了夜风,才猛然间病成了这样。太医已经给她用了药,无奈高烧一直不退且有昏迷,良妃对她也确有几分真心,这时眼圈发红双目含泪地坐在床边很是担忧。严圆圆见状想起了自家的胖儿子,不觉感同身受有些不忍。
她虽因着前事不喜淑安公主,却也不希望对方因为这场风寒便夭折。只是碍着身份不好做什么,故而问了几句情况后便在一旁不语,任由良妃满面泪痕地扑在皇帝身上求安慰,又被后者不动声色地避开。
淑安公主非皇帝亲生的事必定极少有人知晓,只是不知德妃是从哪里听来的。她不由自主开始观察皇帝的一举一动,从前未曾注意,此刻才发觉他的确十分不喜与人有身体接触。而在望向床上烧得面色通红的淑安公主时,他目中虽无波无澜,却也不见身为人父该有的担心紧张。
和对待小胖子的表现半点都不相同。
严圆圆当然不会以为这是因为他重男轻女,这般表现联系前文自然只有一个解释——他果然也是知道的。
更有甚者,或许皇后怀孕之际他便知晓这件事了。
混淆皇室血脉是件大罪,皇后不可能不知晓。可皇帝本人又是本着什么心理才放任自流,由得对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事呢?
回忆起皇后当时“难产血崩”,她不觉将唇抿得越紧了。正在此时,也不知是药力作用还是如何,昏睡许久的淑安公主居然醒了过来,那目光十分警惕,一眼便望见了正在床边居高临下望着她的皇帝。
良妃自然二话不说嘘寒问暖询问她的感受,而她目中充满孺慕之情,牢牢盯着皇帝一人,怯生生地唤了一句:“父皇……父皇是来看儿臣的么?儿臣……儿臣好欢喜……”
到底烧得厉害,她声音有些嘶哑虚浮。脸上绽开一个小心翼翼的微笑,雾蒙蒙的大眼睛只望着他一人,语气中满是叫旁人为之动容的向往和欢喜。
严圆圆并未动作,只听皇帝淡淡“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床上的淑安身上,却并不见多少温度:“好好养病,朕过几日再来看你。良妃,淑安便交给你了。”
良妃微愣,“臣妾遵旨。”
皇帝离开的动作极快,榻上虚弱的小姑娘甚至不及反应。问候一句紧跟着陛下出门的严圆圆在接收到对方不忿的目光后,这才明白她对于自己的恶意都是来自哪里。
只是她亦不能说些什么,干脆视而不见径自走了。
这儿距离灵溪宫并不算远,皇帝似是在等她,待她跟着过来后才继续往外走。
昨日下过雪,临近除夕天色越发冷了。他难得没有上龙辇,脚步慢慢地走在前面,严圆圆忙跟了上去,其他人便识相地后退几步,给帝妃二人留出了足够的距离。
这一路上已被清理过,只是雪化后脚踩着仍旧有些滑。她努力稳住身体不摔跤,旁边却忽然伸出一只手牢牢抓住了她的指头,随后就没有放开。
两人很少在大庭广众下如此亲昵,严圆圆耳根微烫却不言语。他掌心温热,被他握着的手掌连带着暖和起来,那热度好似能传至心底。她脑中一团浆糊不知自己在想什么,以至于对方忽而开口都未能及时反应过来:“你不好奇?”
她一怔,好奇什么?
男人望了她一眼,重又别开视线。他鼻梁挺直眼睫浓密,侧颜尤其好看。只那眸光落在地上犹如冰雪,隐隐透出几分寒意:“朕对淑安如此冷淡,你难道真的不好奇么?”
“……”
那语气似乎别有深意,又仿佛置身随口问起。严圆圆心口如同揣了只小兔般跳得迅疾,一时之间竟不知自己此刻应该作何反应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