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
脚下生风眨眼间已至门口。将将要推门离去时,那脚步却像被谁拽住生生停了下来。她心内屏着一口气不上不下,只觉寂静的房间里,对方每一下呼吸都好似密密麻麻的细线缠在自己心上。
她似乎隐约窥见了什么,却又不敢确定,茫然之间竟也忘了出声挽留。那人早已心冷,沉默片刻后不知本着什么想法忽而问她:“倘若朕把孩子还给你,对于从前的事,你真的没有要对我说的?”
“我……”
她要回答什么?她该回答什么?严圆圆一时大脑放空直觉自己有许多话要说,可那些话在嘴边缠成一团叫她不知所措不知从哪说起,几乎忘了追究他居然用了“我”。
有些事情有如花期可遇而不可求。皇帝没有回头,看不见她脸上纠结犹豫的表情,她亦不在他身前,无从发现当今天子沉冷语气下到底是何情绪。
来不及脱口而出的解释变成默认,黑袍金线的男子再也没有足够的耐心。木门随着男人离开被轻轻关上,直到桂嬷嬷进房喜一遭哭一遭,直到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李福安亲自将小皇子送回灵溪宫,“严妃”二字中重新挤进一个“贵”字,桂嬷嬷领着新来的宫娥太监从头打扫灵溪宫——
榻上面色恍惚的女子仍在想:是不是从一开始错的人……就是她自己?
*
几乎整个景朝的人都知道,严家的贵妃娘娘重新复宠了。
即将满月的小皇子被重新送回娘娘身边抚养,被撂了折子的严将军父子受诏重新回归前朝。沉寂一段时日的严府重新崛起,其迅猛之势几乎比之前盛宠时还要迅速。
毕竟中宫空置,嫡出的淑安公主并不起眼。一个生养了皇上目前唯一一个皇子的贵妃代表什么全天下人都知道——大抵整个景朝只有严圆圆在想:皇上大概再也不会来灵溪宫了。
严大夫人许久未见女儿,之前听说她坐月子被禁足,在家不知对着严将军父子哭了多少遭,此刻好容易进宫一趟,忍不住抱着女儿扎扎实实哭了一回,才有精神抱过小外孙逗弄。
“这孩子长得白白嫩嫩的,手脚可真有力气。都说外甥似舅,可不就跟你哥小时候一个模样。我看呀,以后肯定要么像陛下似的,要么像你哥,都是个能文能武的天才——可别像你爹那个大老粗似,我让他舍下老脸给陛下递个折子让我进来看看你,不行送点东西也好,可他非说这样对你不好不能连累你……这不好那不好的,看我闺女坐月子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心疼死我了……等我回去非要好好教训他不可!”
娘亲心疼她,说着说着又抹上泪了。新生卡修复能力很强不会留下后遗症,严圆圆也不知如何解释,只好劝她:“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娘就别怪爹了,他这段时间赋闲在家又要担心我,一定憋屈坏了,娘回去可要好好劝劝他才是。”
她娘亲从前是落了难的官家庶女,嫁给彼时还是大老粗的爹。她爹现在的地位全是军功挣出来的,跟娘亲是患难夫妻,就算发迹了也没忘恩负义抬小妾给娘找不自在。
娘亲没有烦心事保养得宜,一双美目嗔笑间十分动人,“就你顺着你爹,当年我说别把你送进来,就跟那谢府的小子做一对多好啊!人家现在都没娶妻,说是没碰上合眼的干脆不要,也不知道哪家……哎呦你瞧我这记性,孩子起名了么?小名叫什么呢?快告诉我,我好回去跟你爹说说,免得他又跟我闹个不休。”
无意中提起了不该提的人,虽然立刻避开不提,脸色也未免有些尴尬。
严圆圆知道娘是好意,十分自然地把话题带了过去,见她悄悄松了口气也没言语。恰好没过一会儿桂嬷嬷出来禀报时候差不多了,她送走又开始抹泪的娘亲,对她的叮嘱都一一应下,只说“娘亲回去转告哥哥,让他找个时间和我见一面,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他”,这才目送她一步三回头地远去,独自回了屋内。
白白胖胖的儿子正在睡床里踢腿,睁着一双纯净漆黑的大眼睛望着她笑。她亦对他笑了一下,半响,扶着床边莫名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