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出事之后,素和流金就再没找到机会与贺兰端显交流只字片语。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都是她连累了他。如今她走出低谷,他却赴了黄泉,对他的亏欠彻底偿还无门。所以,素和流金想去为他上一柱香,洒一抔土,与他的亡魂道一句永别。
看到主子眼帘轻垂,娇柔的面庞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似在回忆中迷失了方向,洛黎不禁跟着心酸起来。
想到贺兰端显那个人,她更是忍不住想长叹一口气。
还记得先皇帝十六岁生辰,身为束月长公主的素和流金主动请缨,揽下了生日宴的一众事宜,卯足了劲儿要讨皇帝哥哥欢心,连那天同样是她自己的生辰也不在意。
她这般努力,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求先皇帝为她与闵惟君赐婚。那时闵惟君还不是束月丞相,他与她互生情愫,好似话本里的才子佳人,虽然碍于身份,见着面也只能眉目传情,可深宫中一众小女子照样看得口角垂涎、好生羡慕。
为了打动兄长,素和流金特意备下了一份大礼。那礼物非金非银,也不是搜罗来的稀罕物件,而是她费尽心思,筹备了将近半年的琵琶舞。
“臣妹祝皇兄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当素和流金身着一身特制的舞衣,手拿琵琶站上殿中高台,向皇帝屈膝、行礼,俏生生地说着恭祝之词时,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摒住了呼吸。
她身上那套极为贴体的衣裳,轻盈随身,色泽淡粉为主。上身束胸束臂,肘下舒展为多褶宽袖,腰间一圈半透明褶裾小摆,下身非裙,收紧的裤腿至膝下亦转为多褶裁剪。凡是有褶的地方颜色渐绯,收紧之处又缀上嫩绿,再配上特意梳高的大环发髻、翠绿绣鞋,整个人仿佛莲花一般,含苞待放,婷婷袅袅。
乐声未起,就见素和流金缓缓抬起了手中的琵琶,琴身一斜,卡在跨上,人也弯成了弓状。寻常弹琵琶哪儿会用这样的姿势?周围的看客们更加好奇起来,纷纷引颈。
就着倾斜的姿势,素和流金十指弹拨,叮咚轻亮的弦音跳动而来。一曲《雁落平沙》原是世人熟知,不过通常只用筝弹奏,如今被她用在了琵琶上,也无甚违和之处。
押着轻缓柔和的节奏,素和流金慢慢旋动身体,双腿似定在地上,身子却似风扶弱柳,衣上褶皱跟随她的动作逐渐展开,远远望去宛如红莲盛开之景。
只见她转得越来越快,衣袂翻飞中,音质忽然破碎,有人以为她一心两用忙中出错,一会儿下来才领悟到咂咂弦落竟是在模仿雁鸣鸟斗。
琴音越来越短促激昂,只听素和流金纤纤素手往木质琴身上一拍,乐声骤断,再起时她已将琵琶反转,两手高举绕在脑后,竟是反弹。
琵琶曲想要演奏出色本就不易,现在再加上反手,难度可想而知。但见素和流金神态沉着,探囊取物一般从容不改。配乐也在这时加入进来,应和着,曲调由清丽转为磅礴。
舞群鱼贯而入,素和流金很快被包围,却没有因此失了颜色。她手里的琵琶仍是乐中领衔,迷人的舞姿更是艳压群芳。
一曲终,喘气如兰。
大殿里静悄悄的,久久无人回神。
“好!”
带头拍手叫好的是左侧上宾,北泽国太子贺兰端显。
素和流金闻声望去,正遇上他投来的视线。贺兰端显终于看清了她的脸。晶莹的汗珠正挂在她的额角腮旁,淡如琥珀的丹凤眸子撑起一片迷蒙的幻境,盛夏莲花般白里泛红的肌肤。贺兰端显一瞬间便痴了,双唇微张,呼吸急促,像不停吸水的鱼儿。忽地,素和流金微微一笑,仿佛传来千言万语,他却接收不到一声半响,差点因此失了魂魄。
其实,素和流金的那个笑容是给闵惟君的。闵惟君是负责接待各国使臣的礼官,就坐在离贺兰端显不远的位置。
束月皇帝收了孪生妹妹这样一份大礼,龙心大悦,马上就要行封赏。毕竟这天也是素和流金的生日,为了这个最宝贝的妹妹,他也是十分舍得的。可素和流金却拒绝马上领赏,提出这次要好好想想,跟皇帝哥哥讨一件自己心仪的礼物。她只有十六岁,还不好意思当场问皇帝哥哥要个夫婿。谁知,她这一害羞,竟断了自己与闵惟君的姻缘。
这时,素和流云决定喜上加喜,宣布晋升闵惟君为礼部尚书,同时赞他人材出众,年轻有为,特将宛公主素和流瑾许配于他。
闵惟君半点犹豫都没有,立刻下跪谢恩。群臣纷纷恭贺,道喜之声不绝于耳。
如果世上真有五雷轰顶这回事,那一刻素和流金算是尝到了其中滋味。
她仍在站在高台上,双耳嗡嗡作响,四肢不听使唤。刚刚跳出来的一身热汗,瞬间凉得她直打寒颤。若不是洛黎机灵,上去硬将她搀了下来,她都不知自己接下来会怎样。
这就是素和流金与贺兰端显第一次相遇,也是素和流金第一次为情所伤的时候。
……
“这次出宫,把朕从前的琵琶带上吧。”
自从为先皇献舞那天之后,素和流金就再也没有碰过琵琶,宁可将自己苦心习得的技艺埋尘化土,也不愿勾起往事刺痛自己。
听到她这样要求,洛黎有些讶异,但还是立刻应了声是。
转眼到了七月初一,束月女王微服出巡的日子。
在丞相闵惟君的安排下,外人都以为她去了山中离宫避暑。而实际上,她是在冯成等六名侍卫以及宫女洛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