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皇后这才在他下首坐了,面上带了几分感怀:“一转眼孩子们都长这么大了,妾也眼瞧着他们从枕头大长起来,细算下来,二皇子如今十九,三皇子和四皇子也已经十七了。”
昭睿帝本以为她要说三皇子如今跟着几个太傅学习的事儿,没想到她只字未提,心里倒有几分满意,含笑道:“是啊,孩子们确实长大了,老二他们都能独当一面了。”
陈皇后笑着应和几句,又沉吟着道:“其实妾身近来在琢磨着一件事,老二老三老四都不小了,是不是...该赏赐封号了?”
皇子只有封王了才有封号,等成年了封王也属祖例。昭睿帝有些心动,但细细思量一番,又摇头道:“这事儿事关重大,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办成的,先准备着吧。”
陈皇后应了个是,又轻声问道:“那是不是先在宫外开了府,让三个大的先搬出去,自己历练历练?”
她见昭睿帝盯了过来,柔声解释道:“妾是想,他们三个也都是大人了,不好总受宫里荫庇,出去闯闯才能有担当,以后成家娶妻了也能方便些。”
最重要的是,开府之后自有别的事要办,腾不出手来皇上面前讨好卖乖,更没时间来跟着三位帝师听课。
其实让皇子开府之事她年前就有准备,德妃怕也是察觉到了她这一步,想到儿子快要离宫甚至封王去外地就藩,仓促之下下了这么一招烂棋。
昭睿帝颔首道:“皇后办事素来妥帖,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办好了。”他起身道:“朕乏了,你去命人传膳吧。”
陈皇后赶忙应了个是,昭睿帝等她带着人走远了,才让眼里的疲惫和猜忌慢慢浮现出来。
不知道有多少人好奇,明明陈皇后容色远胜于德妃,他为何偏宠德妃?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跟德妃相处轻松舒坦,也会嬉笑怒骂,轻嗔薄怒,像是寻常的两口子那般,而跟皇后在一处,更像是和那些大臣商议朝政,像君臣更胜过像夫妻。
他有些疲惫地按了按眉心,他年少之时,不是没有为娶得这样美丽的妻子而欣喜过,他也想过真心待她好,可没几年这些心思便被现实磨平了,他对着这张在自己面前永远恭顺的脸,总也亲近不起来。
皇后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聪慧的让他恐惧,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皇后乃是正宫,若是想利用太子插手朝政...他心里一警,又摇摇头,长长地叹了声。
譬如帝师那事,他这些年偏宠德妃和三皇子,时不时下皇后母子脸子,一来是真爱德妃,二来更是为了捧出他们压制皇后和太子。德妃也是看出了这点,也抓准了机会。
他没在皇后这里留宿,出来之后便在书房见了谢太傅,谢太傅是三位帝师里年纪最大的,不光教了他儿子,还教了他,教了他老子。
皇上对他总存了几分来自于少年时期的敬畏,若说谁还敢在天子面前直言劝谏,那必是谢太傅无疑。
他见谢太傅,先关切问道:“听说锦儿前些日子受了太傅责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可是他读书不用心?”
谢太傅在皇上面前有不用下跪的特权,捋了捋胡子:“皇上多虑,三殿下于功课之事十分用心,可以说是用心过头了。”
他就是要攒足了错处,好一次发作了,所以把近日三皇子的行径都跟昭睿帝说了一遍,就连今日他挑拨之事都没落下,昭睿帝一颗心却偏了去,迟疑着道:“锦儿也是一心向学,虽急了些,到底心还是好的。”
谢远淡淡道:“若是人品稳重,哪怕目不识丁也是可造之材,修身先修德,三殿下这般抢着出风头,实不是君子所为。”
昭睿帝偏心眼,总把和真爱生的孩子往好处想,当初三位太傅本是不愿教个庶出皇子的,是他信誓旦旦地说殷怀锦的天子如何出众,品德如何优秀,如今三皇子作了这些幺蛾子,又被谢太傅当面提了出来,他心里十分难堪,对三皇子也难免生出不悦之心。
他不想提这事,谢太傅偏要他脸疼,连连摇头道:“皇上说三皇子是天纵英才,又德行出众,没想到竟是这般...哎。”他一切尽在不言中地叹了声,又道:“三皇子若是再这般下去,万一把太子也带坏了,那宫中岂不是乱套了?”
昭睿帝脸上火.辣辣的,但也知道谢太傅说的都是实情,有的东西他乐意给,不代表也乐意看三皇子争着抢:“朕本想着锦儿勤勉好学,太子前些日子犯错,便把他放在太子身边,能起敦促督导之意,没想到倒让他生了歪心思出来。”
谢远声音沉凝:“人犯错不可怕,关键是要安于本分,清楚自己的身份,若是得了高于自己身份的东西,便会生出妄念来,臣知道皇上一片慈父心肠,又高看三皇子一眼,总想着把好的留给他,可若是给的恩典太多,让殿下生出妄念来,那爱之便是害之了。”
昭睿帝心思句句被太傅说中,脸上火烧火燎的,无奈道:“朕也没想到锦儿会如此糊涂...”
谢远平静地道:“三殿下并不是糊涂,只是恩宠太过罢了。皇上以为,此事该如何了结?”
昭睿帝想到陈皇后和谢远两边的磋磨,还有这几天御史的弹劾,一时头疼,沉吟片刻,缓缓点头道:“朕回头便下旨让三皇子搬府,几位太傅的学堂...他也不必再去了。”
谢远暗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