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病了两日,于榻上趟了两日。知漪听了宣帝的话儿不再执拗地守在殿外,只每日清晨必到花圃中去摘朵鲜嫩的花儿让几个嬷嬷送给太后。
真正痊愈后,太后听了第一日知漪扒着殿外柱子不肯走的事迹,当真是又哭又笑,把这暖人的小宝贝搂在怀里怜爱地看了许久。
如今宣帝后宫无人,宫中便空荡荡的,自然也就让太后省心许多。但她又如何忘得了先帝在位时自己所经受的种种苦楚,纵然她从初入宫便是皇后之位,也免不了尝尽人情冷暖、酸甜苦辣。好容易熬到太后之位,本觉得除了仅剩的几个至亲,他人再难让她心中起波澜,最终却还是融化在了小姑娘这些天真的举动中。
太后母族原为将门世家,自幼性情便因父兄影响极为坚毅,独缺了女子该有的那份柔软。当初教导宣帝时她便也是如此,信奉的教条乃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真正想护住一个人,还需让他自身真正强大起来。
但现在换到知漪身上,太后思来想去,竟觉得就这样护着小姑娘一生也没什么。反正她若没了,还有宣帝,以他们母子二人的地位权势,为知漪遮风挡雨,理去坎坷,让小宝贝一生顺遂无忧又有何难?
思及此,太后心中似重石落地,安稳极了,投在知漪身上的目光亦温和无比。
三月时光徐徐而过,又至秋收时节。宣帝前往京城往南处的直武营中转了一圈,发觉如今将兵较数年前都散漫了许多,练兵时亦没了以往的精气神。
几年前多罗一战大胜后举国皆庆,士气鼎盛,几乎个个都能以一抵十。如今安逸下来,加之去年宣帝因事取消了冬狩,就愈发失了锐气。
宣帝皱眉回宫,召来官员询问,得知秋日农事已近尾声,便下了旨意,准备十日后往京城以北数百里外的逐鹿围场秋狝。
消息传至太后耳边时让她一怔,随即道:“皇上留了谁在京中?”
小公公弯腰笑得谦卑,“皇上留了信王爷镇守京畿,宣旨着三品以上文官、五品以上武官随驾秋狝,留了一些年事已高或另有要事的大人在京中帮着信王爷。今日特让奴婢来问太后娘娘,可要一同去?”
秋狝队伍庞大,通常有数万人随行,只来去行程便得近十日之久,加上在围场需停留半月左右,算起来统共得有一月。
太后马上骑射功夫其实很不错,但此事除去未出阁时的家人,便是宣帝也未曾知晓。是以太后略有犹豫,久未御马,确实有些心动,只是……毕竟年事高,又已尊为太后,再也不好同年少时那般纵马驰骋。
终是摇头,缓缓道:“你去回了皇上,就说哀家不欲舟车劳顿,恐误行程,就不随行了。”
小公公点头应是,倒退着慢慢退出敬和宫主殿,不防没看见外边哒哒跑进来的小姑娘,小姑娘跑得快,也没仔细瞧门,“砰”得一下就撞在了小公公腿上,因着惯力往后倒坐在了门槛边,一脸懵然。
小公公这才察觉撞着人了,往后一瞧,心中猛地跳了一下,忙跪地磕头,“奴婢眼拙,没瞧见主子进来,主子恕罪,主子恕罪——”
知漪先是晕了会儿,摸了摸小脑袋,后边儿徐嬷嬷赶紧将人扶起,“姑娘摔疼了没?”
知漪摇摇头,再看向面前的小公公,因为太慌张用力在门槛边磕了几下竟已磕出了些血丝,看起来很是可怜。
敬和宫中的宫女内侍们相处久了,对知漪这半个小主子大都是又敬又爱,连连总管看到她都会笑眯眯叫一声“姑娘”然后从袖口掏出糖来。所以小姑娘见到更多的是温和的笑脸,而非面前小公公这般畏惧的模样。
她疑惑地看向徐嬷嬷,再看向小公公,眨眨眼,还是上前拿出自己心爱的小手帕按在小公公额间,指着伤口软声道:“疼”
“奴婢不疼,奴婢不疼”小公公不敢看她,一味叩首告罪。
“林全儿——”里间原嬷嬷走出,先笑看了眼知漪,温声道,“去向皇上回话吧,太后娘娘说了,不能怪你,不必怕成这般。”
同是服侍主子的宫人,原嬷嬷自然了解小公公的心思,亲自将人扶了起来,再将帕子递给他,“姑娘虽小,却也不是那般任性的人,给你敷,你便拿着。没得等会儿自己磕出血来,反倒把我们姑娘吓着了。”
小公公起身,下意识垂目看了一眼,正好对上小姑娘甜甜的笑,愣怔了一瞬,两个嬷嬷已经带着人进内殿去了。
直到回勤政殿的路上,他都一直捏着小帕子发呆,似乎颇为困惑。
林全儿是才进宫不久的小太监,有幸被拨去勤政殿做洒扫太监,后又得了安德福赏识,自此跟在了安德福身边做个小跟班。
进宫前他就经了多人劝诫,说在宫中万事小心谨慎,宫中步步危机,那些个主子一个不高兴就能让他们小命不保。凡事不可多说不可少说,莫常笑,也莫总无表情……一堆乱七八糟的话儿灌输到他脑中,最后皇宫在林全儿的心中便成了个吃人的怪物般,叫他平时不小心打了个喷嚏都要紧张半日。
只是服侍了这么些日子,林全儿瞧着,皇上虽然看着冷了些,却也不是那么难伺候。今日见到的太后也是,自个儿撞着太后最为疼爱的小主子都没被罚,可见,宫里也不全然是他们说的那般。
想到方才小姑娘那抹甜软的笑,林全儿不由想起家中的小妹,低头一笑,将帕子往怀中一塞,迈着轻快的步伐麻溜儿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