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裘和把水缸的水装满,薛宝珠也把小宝琴的饭给喂完了,小家伙早上起早又疯玩的,没到晌午就哈欠连天,裘和回来刚好把人抱进屋里头,连薛宝霖一块儿拢在一个被窝。
“刚吃过别那么快睡,宝霖,你给宝琴说说故事,我赶晚饭前回来,回来给你们带糖棍儿把你们吃。”薛宝珠说的糖棍儿其实就是灶糖,把它抽为长条型的叫糖棍,扁圆的叫糖瓜,冬天天冷,糖瓜凝固得坚实而里边又有些微小的气泡,吃起来脆甜香酥。
薛宝珠不喜欢吃嫌它粘牙,小孩子却很喜欢。腊月二十三是小年,家家户户都要祭灶,让灶王爷嘴甜一点,多在玉帝面前说好话,来年给家里一个更红火的光景,薛宝珠也不能免俗。
俩人匆匆扒过饭,刚好赶着集市快收摊的时候,薛宝珠本来就算好了的,一些家用的随时都能买着自然不急,而有些越到了后头剩下自然就卖便宜了,到了镇上就直奔集市挑拣。
琉璃、铁丝、转沙、走马等童玩之物摆了一处,南北集的都有,不少都是平日里见不着的,带着小孩儿来的大人被拉着衣角央着要,薛宝珠这个大龄灵魂的也被看花了眼,比后世要热闹好玩多了;还有百响、麻雷子、二踢脚、太平花等也都摆了一处,红纸包着喜庆红火,摊贩子吆喝不停。
薛宝珠紧着要紧的先买了,柴米油盐,有裘和在,她尽可能地一趟备足,盘算过到年后。前面酱肉和卤猪蹄都吃完了,她又狠狠心切了七八斤猪肉准备过年,鸡鸭早就同莫大娘说好了的,她家留下过年用宰的时候都分一半儿,钱照算。等大头去了,兜里准备的银钱也不多,裘和两手都挂满了东西。
等薛宝珠再买了干果瓜子要往他身上挂的时候,裘和难得皱了眉头,停顿下来,直直看着她愁眉苦脸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薛宝珠回头瞥见,不禁噗嗤笑了出声,这情形可不跟……薛宝珠立即反应过来是自己想多了又很快敛住,“买差不多了,再穷也不能短了过年的,走,去那边。”
没能阻止薛宝珠买买买的裘和只能被拉着进了个成衣铺子,挂着小孩儿衣服一角都应景的喜庆红色,穿上跟年画里的娃娃似的,绣着福字,面料不同,做工款式也不同,薛宝珠没往那些看,反而跟掌柜的要了两件看上去朴素些颜色的棉袄,同个色系做出来因为尺码偏了成压箱底的正好让薛宝珠淘着,硬是给还了一半儿的价格。
“姑娘,你也太会说价了,别看这样式普通,可也是司家出的货,要搁前两年那是打死都不会卖。”
“大叔,一年一个新儿,淘汰的款儿您大可摆一处,挂一块打折的牌子,颜色弄鲜艳显眼点儿,路过的瞧见第一眼都能被吸引进来,像我这种买不起的肯定就奔这块儿了,比您压箱底强呐。”薛宝珠摸着棉袄质地确实如掌柜的说的,软和舒服哩。
掌柜的摇头笑,看着乡下娃娃出来的,没想到门槛精,主意也好。
“那件棉袄呢?”薛宝珠看的功夫又看准了一件儿。
掌柜的顺着她取下,“姑娘这件可不便宜了,得这个数儿。”说罢比了三根手指。
裘和瞧着薛宝珠手里男人穿的样式,脚步微停。
薛宝珠眯了眯眼,宝霖和宝琴的算起来买了一钱,光这一件儿就得要三钱确实贵了,可冬天棉袄厚实,薛宝珠回头看了看裘和身上短一截儿吊着的裤腿和手腕,拿衣服在他身上比了下正好,一狠心就跟掌柜的买了,好磨硬磨配了条裤子,这冬装算是备齐活了。
裘和看着被包起蓝直到堆在他面前,还有些发愣,随即掩眸,叫人再探不清情绪。
薛宝珠看不清他脸上情绪看人杵着当高兴傻的,像自己这么善待劳工的雇主可不多见。新年衣裳拢共花了四百文钱,比预想的少,自个还有件新的没穿,是莫大娘前阵儿送来的,亲手制的梅红色袄子,估摸为着前头金香成亲拿出的份子钱,知晓不会收钱,变着法的还回来了。
想到莫大娘,薛宝珠忽然想起正事儿,交代裘和把东西看牢了在铺子门口等她会儿,自个往衙门那去了一趟,帮莫大娘带个口信儿,让虎子叔小年上她家吃饭去,顺道把寄存那的摊车拿回来,那家伙什占地儿,老那么搁着也不好意思。
等薛宝珠推车回来,成衣铺子前没了裘和的影,她忙把小车搁下,四下探寻愣是找不见,这才有点慌了。裘和没有记忆,又拿着她买的年货,一时也分不清是丢了人心急还是丢了东西心急,跑了两转鼻尖急得冒出汗来。
“嗳,姑娘,你找刚才跟你来的那人罢?”掌柜的忙活完了才看到薛宝珠,忽然想起事儿来,“他在对面那书局那,刚让我留话给你,瞧我给忙忘了!”
薛宝珠闻言却是大大松了口气儿,看了一眼斜对面的书局,果然隐约瞧见一道熟悉影儿,忙是谢过推了过去。
“好字,真是好字!”一名身形富态的中年男子拈着下巴一撮胡须,小眼睛笑得都眯成一条缝儿。
薛宝珠走进书局,往里头探脑袋,就看到靠外一角,先前采买的年货堆在地上,旁边挨着的书桌上铺着一条条寸宽的红纸,快拖到地上,少年站在书桌跟前,握着笔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点墨落下,提笔行书,甚是流畅。
终于见到人的薛宝珠把心放回肚子的同时,目光不自觉被吸引了过去,等走到他身旁,便叫那一手漂亮利落字体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