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每个人,年少时都有过一个江湖梦。那里刀光剑影,佳人如梦;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人一马,快意恩仇。
后来年纪长了,被现实压垮了脊梁,最大的心愿便是安定,终于明白江湖从来都与自己无关。
在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年华逝去,而是当青春已经远离,才发现自己原来并不是想象中的与众不同,你也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平庸普通。
若有一个机会摆在你面前,进一步,从此就会有不同的人生,你还会甘心做一个普通人吗?
沈蕴不甘心。
所以当南侠云天夸他根骨好,问他愿不愿意拜自己为师时,沈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彼时他还是个小小少年,按部就班地在学院上学,课业学得不错,性格似乎也很沉稳,是个令家中长辈满意的继承者。他像自己的父亲叔叔们一样,只学过一些简单的拳脚,为强身健体之用。
叛逆来得无声而汹涌,繁重的学业下,他咬着牙,每日坚持着,在夜深人静时跟着师傅习武。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累是真的很累,但他心中却充满了愉悦。他喜欢拥有力量的感觉,更对师傅口中的那个江湖充满了向往。那些只在传奇故事中出现过的侠客佳人,武林纷争,江湖恩怨,每一样都令他着迷。
偶尔,他也会想到家中父母亲人,想起自己对他们的欺瞒,心脏陡然一缩。他从出生起就肩负着沈家下一代的重任,却悄悄走上了另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稍稍想起,铺天盖地的愧疚就足以将他淹没。
这种矛盾而隐秘的心情持续了很多年,终于到了揭开的时候。
堂上安静了许久,沈应长长叹气,“你先起来吧。”
沈蕴站了起来,垂下头,等候审判。
“我暂时不会告诉你爹。”沈应揉了揉额角,很是头疼。堂上还有外人在,多的话他也不好说,只道:“迟些我再与你细谈。”
云天本想开口,却被萧侯爷用眼神止住,果然,接着沈应就送客了:“小女之事,多劳二位费心。只这‘内力’一事,我未曾听闻,也不甚了解,待我寻太医为小女诊脉后,若有需要,再请二位相助。”
萧侯爷连连点头,“应该的。那我二人就先告辞了。”
“哎哎哎,你干嘛不让我说话?”云天很不满,一出沈府就对好友嚷了起来。“那是我徒弟,本就该我来对他家人说明,你对我使什么眼色?”
萧侯爷一甩袖子,翻身上马,冷笑一声:“你当自己是师傅,他家里人却未必认你。沈蕴瞒着家里这么多年,有多不容易,被你这个傻子一张嘴就喊破了,你还好意思张口?你说什么,对人家而言就是个屁,你还想说什么?”
“你、你……”
“你什么你?闭嘴吧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亏你还敢祭出自己‘南侠’的名号,我要是你,早就羞死了。”
纵情发挥自己毒舌的本事,萧侯爷骂他骂得酣畅淋漓,见他气得快喘不过气来了,嫌弃道:“你快上马吧!别在人家家门口丢人现眼了。你徒弟瞧着是个有脑子的,就让他自己解决吧!他好歹是个嫡长子,学个武功又怎么了?他家里还会打死他么?”
忽略他的前一句话,云天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徒弟毕竟是亲生的,跟他习武是一回事,但也没直接撂摊子离家出走去闯江湖呀!还不是老老实实搁白鹿书院上着学,抽空才跟他学个一招半式的。
“而且他家里人也打不过他。”徒弟可是继承了自己的衣钵,《沧浪剑诀》是跟你开玩笑的么?不拔剑则已,一拔剑,灭个门都没问题——云天沾沾自喜地想。
事实上,沈蕴他爹娘现在都不在家,两个妹妹皆已出嫁,沈府大房仅剩他自己一个人,压根儿没有直系亲属。哪怕他愿意束手就擒,也没人会来收拾他。
沈应的书房里,芙蓉遭到了驱赶,但她不乐意走,坐在椅子上就像生根了一样,摇头:“我不走我不走,我要留下来旁听!”
“大人的事……”
“小孩子也要听!”
沈蕴看着这对“父女”,心下好笑又意外。往日三叔在外总是板着个脸,活像人家欠他一大笔银子似的,回家了还是那个死样子,对亲儿子沈获也是严厉居多,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面。
看起来芙蓉一点都不怕他,而三叔对这个义女也是束手无策,宠爱无底线。她不愿意走,居然就真的让她留下来了。
对这个大侄儿,沈应一向关心,但今日方得知,多年来他都在外悄悄习武,深觉自己失职。
“其实,习武也并非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若是你真的喜欢,大可以同家里说。”沈应沉吟一会儿,态度温和地说:“文臣武将,都是国家栋梁,没有什么高下之分,家里之所以送你去书院,也只是因为我们素来都走的文臣路子……”
沈蕴开口,打断了他:“三叔,我不想当文臣,也不想做武将。”
“那你想做什么?”沈应愕然。难道侄儿想从商?
“我想做一个江湖侠客。”
“……”
好奇宝宝芙蓉插嘴:“江湖侠客,靠什么赚钱呢?”
“赚钱?”沈蕴没想过关于钱的问题,愣住。
“对啊对啊,衣食住行都要钱。士农工商,各行各业,都各凭本事挣钱养活自己和家里人,侠客可以干什么来挣钱呀?”
这么一想,侠客好像挣不了钱,沈蕴有些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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