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在练剑习武与勾心斗角中慢慢流逝,直到有一天,师父将他们五人叫到面前,宣布生死战即将开始。他们眼下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杀死别人,自己活下去接受传承;要么自废武功,逐出师门,从此无法再用剑。
何无雪无疑是唯一活下来的人,阿苒的父亲则选择了自废武功,由师父亲自挑断手筋,废除气海丹田,使得身体无法再聚积内力。但何无雪显然不想放过他,天南地北四处追杀,逼得何无风千里迢迢从西北逃到京郊附近躲进深山。也就在那里,他遇见了阿苒的娘亲。
阿苒记得阿爹曾反复和她说过他们相遇的时刻。那也是个极冷的冬天,他失去了一切,只觉得人生一片灰暗,一心只想求死。就在他跌跌撞撞的走上望天崖,想要跳下去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一个奇装异服的少女,嘴里叼着一朵菀芜雪芝,正从悬崖下顺着荆藤攀上来。何无风与她面对面撞个正着,那少女一脸茫然的望着他。仅仅一眼,她却仿佛是误入凡尘的仙子,重重的撞进了他晦涩难言的心扉。
阿苒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阿爹不愿意下山,如果何意所言不虚,那么大致就能解释的通了。只是她还不能确定对方是敌是友,如果何氏剑门真的只能有一个传人,他很可能不会放过自己。阿苒咬牙道:“你说过,不论输赢都让我走的。”
何意见她一脸紧张,淡淡道:“我说过暂时不会杀你,但下一次可不一定。你最好祈祷不要再遇见我。”他一面说着,一面走向陷入昏迷的司马珏,身后的大氅将少年裹住,如同一只黑色的大雁,一闪便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夜色中。
阿苒背后全是冷汗,何意是吴王身边的人,吴王肯定是要进京的,她如果想要保住性命,去谢府报信求救之后,就得赶紧躲起来。阿苒又累又痛,一步一步挪到驿马边上。事已至此,再多想也无用。她翻身上马,此时夜里的寒风吹的她脖子凉飕飕的,只希望天亮之前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
何意将司马珏平安的送到了诚郡王府的人手中。回去的时候,唇角却带着浅浅的笑,连平然告诉他吴王要找他问话也不假思索的拒绝了。平然知道何意极受吴王重视,甚至可能威胁到他在吴王心中的地位,但他并不敢为难何意。对方出自号称天下第一剑的何氏剑门,剑术出神入化,至今无人能敌。这样的高手,吴王招揽还来不及,平然哪里敢得罪?据说何意投入吴王门下唯一的条件,就是想借用吴王的消息网帮他寻人,一旦寻到就立即退出。这几年来始终没有结果,平然心里简直比何意还要着急。他跟了吴王十多年,知道吴王是个怎样的人,虽说茫茫人海中,想要找一个不知名字年纪相貌的少女确实有点困难,但吴王摆明了是想拖着时间潜移默化将何意收服,到时候暗卫统领的位置又怎么可能轮得到他?何意于平然,就像是一根肉刺,时时刻刻都碍着眼,扎着心,偏偏他却无能为力。
就像巨龙不会在乎蝼蚁的心思,作为何氏剑门的正式传人,何意随时都得做好面对天下剑客挑战的准备,平然那点小花招他从来就没放在心上。
何无雪眼高于顶,挑选的弟子个个都是资质上乘的良才,何意更是其中的天才。何无雪门下八个弟子,只有何意一个人活了下来。出师至今决斗无数次未尝一败,他原以为这样枯燥乏味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一日,师父病危传信。等到他赶回师门时,刚刚够见她最后一面。何无雪早先的美貌早已随着时间流逝而消退,干枯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声音也十分沙哑。她将掌门令牌交到了何意手上,喘息着说:“我前些日子才得知,你师伯去世了,只剩下一个女儿。在这世上,何氏剑门活下来的人只有你我二人。眼下我时日无多,只有一件事让你去办。”
何意不动声色问:“杀了她么?”师父当初追杀大师伯,就是怕他另寻传人,坏了师门的规矩,只可惜女人家到底心软了一些。
何无雪那双干枯的手紧紧攥住了何意的衣角,眼神凶狠的盯着自己挑中的嫡传,咬牙道:“杀了她,当然是杀了她!”何无雪剧烈的咳嗽起来,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角。何意沉静的望着记忆中严厉阴狠的师傅,不知何时起,她的头发竟然花白了大半。再抬起头时,何无雪已改变了主意,眼里闪着奇异的光,脸上的笑容有些阴森,一字一字道,“不,你不能杀她。相反的,我要你娶了她,然后‘好好的’照顾她一辈子。”
何意当然知道师傅口中的“好好的“是什么意思。何无雪门下的弟子都是单名,按“瑰意琦行,超然独处[1]”八个字排序。何瑰比何意大了将近十岁,性子温和敦厚,师父曾说他有点像大师伯。何意入门时只有三岁,当时何氏剑门内除了师父就只有何瑰,他几乎是何瑰看着长大的。师徒九人中,何意对何瑰的感情最深。他还记得那天早上,新来的小师弟何处懵懵懂懂的问师傅大师兄去哪里了。何无雪摸了摸他的脑袋,亦是如此这般微微一笑,柔声道:“你大师兄违反了门规,为师只能‘好好的’教导了他一番。”
等到何情的尸体被发现时,肉身早就被秃鹫吃了个干净,只能从四肢的断骨依稀可以看出,他死前是何等的惨烈。自那以后,但凡师傅说“好好的”,她笑得越甜蜜,就意味着被对待的那人会死的越惨。
何意虽然沉默寡言,内心却最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