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这一天的活将要收工,许问看了看天色,预感到这一次的行程也将要就此结束了。他们毕竟还在去西漠的路上,来阳宁村算是路上插的一脚,一天时间,足以罗大用实际的例子,告诉他们窑洞究竟是怎么回事。窑洞的建设当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更何况多添了这一堵山壁之后,又增加了不少工作量。许问的收获非常大。他再一次切实感受到了连天青对他的良苦用心。窑洞是与他以前所见所学完全不同的建筑,但并非完全没有关系。同样是建筑,土结构也好,木结构也好,都是容纳人居住的地方,必定有相通之处。而地方的水土与民情,会反过来影响它,形成完全不同的流派与风格。建筑是属于人的艺术,匠作是属于人的工作。除此之外,史月娥回忆起的史光明那些东西也带给许问很大的帮助。那是完全不同的一种解题模式,就像打开了许问的新大门,让他直接感觉:原来还可以这样想的!他能感觉得到,这种思路帮助的不仅仅只是窑洞相关,这种对支撑力别具一格的理解与思考,还可以用在其他很多方面,有待他慢慢整理。他现在感觉非常充实,脑子和心都塞得满满的。“差不多了,今天就到这里吧。”罗大看了一眼天色,拄着锄头说。他头发花白,年纪已经不轻了,体力跟年轻人肯定没法比。但这一天下来,他干的活不比他们少,看上去也不比他们更累的样子。许问知道这是为什么。他的经验实在太丰富了,对土层的了解比他们强得多。有时候遇到土石混杂比较坚硬的部分,他们只知道对着它瞎使劲,他就能分辨出其中不同的地方,用更省劲的方式处理。这一点,许问也做不到,还差得远。传统匠作是经验的艺术,在这个缺乏系统理论和先进工具的时代尤甚。阳宁村的人乱哄哄地停手,主家当家的也来了,热情邀请他们回家吃饭。按照惯例,匠工上家里做活,还要包吃住。“今天就不了,我还有点别的事情,晚上不在家住了,明早再过来。”罗大摇摇头,拒绝了主家的邀请。“别啊,今天村里特地杀了头猪,准备了大宴!就是为了你们准备的!”主家连忙拉住他说。“真有事,肉就留给孩子们吃吧。”罗大最后还是拒绝了,在主家遗憾的目光里离开了阳宁村,带着许问他们往山下走。走了两步,他们突然又被叫住,主家看着许问,抱拳问道:“之前只知道小兄弟排行十四,请问你的大名是?”许问一愣,报的还是化名:“我姓言,就叫我言十四吧。”“言小兄弟。”主家把这个名字放在嘴里念了两遍,把它牢牢记了下来。他笑着拱手道,“我相信,将来在别的地方,我们一定还会听见言兄弟的大名的!”林谢笑了,拍拍许问的肩膀,道:“肯定。一定是响当当的!”四人别了主家,离开了阳宁村,当然明天早上罗大还会再过来,直到完成这两片山壁的全部窑洞为止。他们来到山下,这里有一条小河从山涧流过,现在是枯水季节,河底的卵石清晰可见。河边一道大道,黄土路,但是很平整,可以通行马车。罗大一路没有说话,仿佛在想着什么事情。直到这时他才抬了下头,往远处看了一眼,说:“饿了吧?先随便吃点喝点,车一会儿就来了。”许问猜到了,他们昨天走了一夜才到这里,今天过了一天,西漠队的不可能停在原地等他们,肯定又往前走了好大一段。这距离走路肯定是赶不上的,必须得赶车。他们的确是带了干粮的,这时纷纷解下行李,把东西拿出来吃。忙了一天,他们的确是饿了,一个个吃得狼吞虎咽,林谢还被噎住了,连打几个嗝,许问伸手给他拍了几下背。“你跟我过来一下。”罗大吃得比他们这些年轻人还快,他三两口把那个看着就很硬的馒头塞进嘴里,咬碎了咽进去,然后站起来对许问说。许问有点疑惑,站起来跟着他走出一段距离,到了一丛灌木后面。罗大蹲在一块石头上,掏摸出了旱烟袋,却没有点着。“今天史光明他闺女那个东西,你是怎么想的?”他直截了当地问,完全没跟许问做确认。罗大没有说得很明白,但许问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他思考了一会儿,说:“挺有意思的,原型应该还是出自于她父亲,但我感觉,之后又经过了她自己的一些思考与变化。”“哦?这是怎么看出来的?”罗大问。“史大匠教她这些的时候,她年纪还很小,记住的只是一个感觉。她在这方面其实很有天赋,抓住这些感觉进行了一些思考,总结出来了一些东西。有些地方有些想当然,有些地方灵感十足,很不稳定。”许问说。史光明五连山一带出了名的窑匠,经验非常丰富,但史月娥补充出来的东西理论大过实践,许问也是从这方面看出这中间不少是史月娥自己的创意的。“难怪,我是说有点像史光明的手笔,又有点不太像。史光竟然生出了这样一个姑娘……可惜了。”罗大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今天这东西,我只看出了它是对是错,大概怎么回事,还有些东西不大明白,你能给我讲讲吗?我也不让你白教,我这里还有个东西,可以交换给你。”罗大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羊皮卷轴,递给许问。“您今天已经教我很多了,不用再……”许问话说到一半,被罗大打断:“打开看看。”许问微愣,这时羊皮卷轴已经被塞到了他的手上,他好奇地打开,发现是一份图纸长卷,。图纸的主体部分是一座大殿,旁边很多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