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跳,我必须赌一把。”
她撂下这些话,到离刘伯飞尽可能远的一处位子上坐下。赵之心和工作人员察觉到了二人之间不和的气氛,谁也没敢多说什么。毕竟,这一幕已经在各个比赛中上演过不止一次了。刘伯飞偶尔能吵赢,但大多数时候的胜利者都是韩露——上难度,成功,在欢呼声中趾高气昂地走回准备区,同时得意洋洋地白上刘伯飞一眼——这是通常时候的韩露。
甚至,赵之心还看到过支持韩露的几个工作人员一起窃窃私语刘伯飞多事。
在其他人看来大概是这么回事吧。
赵之心叹了口气。
顽固保守的老教练,和打破常规的天才运动员……
也确实有媒体是这么写的。
然而事实上则不然,已经在韩露身边待了六年之久,看着她的身体条件从巅峰一点点滑落下来的赵之心再清楚不过了。
这些年,韩露对高难度动作那些近乎变态的追求也一次次挑战着她身体的极限,同时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能够做到的动作从过去的越来越多已经开始变得越来越少,原来能够较为轻松地做到的旋转跳跃动作也肉眼可见地变得吃力,赵之心早就察觉到,在这种不要命的训练和难度挑战之下,韩露的脚踝和跟腱的承受能力已经到达了一个临界点,那条线已经绷得越来越紧,任何时候断掉都不奇怪。
韩露自己不知道吗?
不一定。赵之心想,但是这种时候,她恐怕就是有一种没有来由的侥幸心理,认为幸运女神会永远站在她那一边。
事实上,如果换作他自己呢?
赵之心思考着,最后象征性地紧了一下韩露的冰鞋鞋带。
她的鞋带是一种和平时不同的特殊系法,平日训练的时候,鞋带就只是绑成普通的蝴蝶结,而在正式比赛的时候,她会特意将鞋带系成一种更为复杂的梯形结。
就和小孩子们“如果明天天亮了,那么就会考好”的迷信式许愿一样。
会这么做的运动员不少,就比如刚才那位亚历珊德拉,便生怕别人看不到似的,把男朋友送的发带大张旗鼓地系在头上。
“我的护身符!”她这么昭告全世界。
韩露自然是不会这么招摇的,不如说她心里会觉得,让其他人看到她做这种迷信的小动作,是一件非常丢人的事。
所以对此,赵之心当然什么都不会说。
“可以了。”检查完冰鞋的松紧程度后,赵之心站起来。
如果换成他自己的话——他继续思索,那颗他一生渴望的,令人垂涎欲滴的金苹果就在头顶了,他会不想拼一把,干脆把对手远远地狠狠甩开吗?
他不敢说不会。
而且,勾手四周跳接后外点冰两周连跳……韩露的确做到过。
他像是自我欺骗一样这么安慰着自己,一边承认自己的确无法说服韩露,一边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默默在心中为她这一次的幸运祈祷。
“加油。”他说。
“废话。”韩露毫不留情地回答,随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要上了。
她望着正前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这场重要赛事正在全世界的各大电视台直播,花滑训练中心的大尺寸高清电视上,在韩露滑入冰场的同时,两位解说员的声音也平稳地响了起来。
“接下来出场的是世锦赛冠军,韩露。她将在这一套的自由滑中再次挑战自我,准备完成难度系数最高的四周跳。而且我们还要关注她的goe,每个动作的完成质量。”
“她所选择的曲目是神秘园的《drer》,来自1999年发行的《新世纪的曙光》这张专辑。drer是一种由树枝、皮革、牛筋线编织制成的工艺品,它起源于一个印第安人的传说,18世纪,印第安人相信夜晚的空气中充满着各种各样的梦,他们用捕梦网来将梦过滤……他们相信,只有好梦才能通过捕梦网的洞,而噩梦则会被困在网中,随着次日的阳光灰飞烟灭。它是好梦与祝福的象征。我们期待韩露如何演绎这曲古老的传说。”
韩露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身体,做出了准备动作。当清亮的女声划破冰场内冰凉的空气时,她昂起头,伸展开了手臂。
这是一支优美而悲伤的曲子,听上去和韩露的个人风格并不那么相符。但没关系,这也是花样滑冰的一个环节,人与音乐相辅相成,人为音乐提供无限可能的解读与演绎,音乐也可以激发出位于人的内部的,超出他人乃至自己想象的东西。
韩露做出了节目中的第一个跳跃——阿克塞尔两周跳,这个动作很保守,落地平稳,没有问题。她身穿一套半透明的黑色点缀银色亮片的表演服,宛如从倾泻的银河上剪下一块做成,与纯白的冰面形成鲜明的对比,是一种冲击性的,摄人的美。
全场观众都屏起了神。
韩露再做出了一个勾手三周跳接后外结环三周跳,随着完美的着冰动作,她额前的发丝有几丝飘散下来,随着接续的旋转再飞散开。观众台上响起欢呼声。
刘伯飞不知何时走到了场边,和所有人一起注视着韩露的表演。
在两个旋转动作后,节目进入了后段,韩露呼吸着,计算着勾手四周跳的进入时间。
小提琴的声音由衰渐强,是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