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两人跟在琦善身后,宫仆们低头快步跟随着,偌大的泰宁宫只有几人匆匆的脚步声,周遭静得让人无所适从。

穿过漫长的走廊,他们终于步入正殿中,怀琨忍不住抬头望去——

覆着半张银面具的男子高坐在黑玉王座上,王座上一赤金长龙石像正盘旋在他的上方。

那石像恍若随时都能苏醒过来般,它虽然阖着眼睛,但怀琨总觉得它下一刻就要睁开那杀气腾腾的暗金双眸。

而陛下面前则笼罩了层薄雾,恰好阻挡了人们视线,叫人看不清他的容颜。

但他能感受到陛下朝自己看了过来,怀琨抱着‘可能这辈子就见陛下这一面了’的想法,亦大胆地抬起头来,迎上了凌无驯的这一眼。

这不过是平淡的一眼,其中半分冷意也无,但被南皇视线锁住的怀琨却觉得自己仿佛跌入了血流成河的远古战场中,回到了当初南陆千万种族相互厮杀称霸的时候。

他惶惶一人站在白骨堆中,耳畔凌厉风声大作,残留的悲呼呐喊声被刮散,浓墨乌云阴沉沉压境,生了锈的兵戈冷光忽闪。

战场上千军万马厮杀时的无边血色涌上眼前,他腿一软,重重跪了下去,面上冷汗涔涔,目光涣散。

凌无驯移开了视线,“抱歉,孤身上的戾气有些重,对你们一族有些影响。”

怀琨艰难道:“陛下的魂音是深渊之音,初闻陛下之魂音,便如同凝视深渊,恍神之间便会被其吞噬,还请陛下原谅我的失态。”

凌无驯收敛起了身上的气息,他淡淡说道。

“你的曾祖当初也是这般说的,你已经比他好很多了,他当初直接晕了过去。”

怀琨脸静悄悄地红了:“……”

原来战五渣的属性真的是会遗传的,而战五渣们连陛下的一眼都承受不住。

“你知道阿蕴现在在何处?”

怀琨脸还有些发烫,“是,阿爷在临终前施展追魂寻魄之术,发现如今长宁君的魂魄在北陆的零陵城。”

刹时,赤金长龙石像猛然睁开燃烧着的炽热双眸,遮挡凌无驯面容的薄雾尽数散去,怀琨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寒凉黑瞳。

他感觉自己的魂魄似乎又被这一眼给拖入了深渊之中,他甚至还来不及挣扎,深渊中就现出无数双枯骨手,将他狠狠拉入深渊底端,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四周气压骤然下降,好不容易直起身的怀琨又被迫垂下了头,他只觉得胸口发闷,空气好像实质化了般,化作一块巨石重重压在他背上。

念钰并不比他好多少,他亦跪在地上,手上青筋微露,窒息般地大口喘着气。

凌无驯缓缓起身,他赤脚踩在冰冷的玉石地面上,滚金边墨色长袍拖在地上,一步一步地走近怀琨。

怀琨俯首,愈发感受到面前男子的可怕,他就像沙滩上快要渴死的鱼,水分一点点地被蒸发,而死亡亦在一步步迫近。

“陛下。”一旁的琦善看不下去了,害怕‘听魂族族长被南皇吓晕’的惨事又再度重演,忍不住出声道,“小公子们就要承受不住您的威压了。”

凌无驯恍若未闻,他一步步走到了怀琨面前,怀琨已是苦苦支撑着才没有五体投地地趴在地面上。

怀琨实在害怕自己殿前失仪,给听魂族再添一笔‘被南皇吓趴’的耻辱。

“她真的在零陵城?”

“她的魂音之源正在零陵城。”怀琨肯定道。

“好,你陪孤去寻找她,帮孤辨识她的魂音。”

随后,他又将手覆在怀琨的头上,手上金光倏尔一闪。

“孤承诺的力量,先给你了。”

怀琨只觉得一股热流猛然从他头顶灌入他的五脏六腑中,那股热流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似乎想要挣扎着从他头顶回到它原本的主人那里去。

可是那手却稳稳地镇压着那股力量,不让他作乱,最终那力量彻底屈服了,如溪流汇海般缓缓渗入他血肉中,彻底与他融为一体。

“阿蕴转生后,魂魄很是不稳定,可能在她找回力量和记忆之前,你都得陪着孤了。”

“……”

自己莫不是要成为陛下和长宁君中间那最为尴尬微妙的存在?

想了想未来的三人行,怀琨突然有些胆寒,他好像明白为什么陛下要提前给他力量了,要是他动不动就被陛下的一眼给吓晕,那这一路上该有多糟心啊。

凌无驯又看向念钰,道:“孤曾在十五年前请你们一族寻找阿蕴,但你们拒绝了,还与孤立下十五年之约,孤想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念钰站起来,面上冷傲之色不再,他严肃道。

“十五年前,不知陛下是否清楚往生江暴动一事。”

凌无驯颔首,念钰道:“陛下千年前曾用奉缘术将长宁君的前世过往化为江水,又利用我族的画江石,将其封入两陆中间的天堑,遂有往生江。”

“封印时画江石已隐约有开启灵智的迹象,十五年前,往生江水感应到长宁君的重生,暴动起来,画江石靠吸取往生江的力量,已经成功初启了灵智。”

“而要寻找长宁君,必须借助画江石的力量,当时族老们怕惊动了画江石,才没有答应陛下的请求。”

“如果画江石开启灵智后逃离往生江,会怎么样?”

念钰斩钉截铁地说道:“江水彻底消失,长宁君将再也无法记起前世的记忆。”

往生江的江水是记忆化作的水,念钰所说的消失,便是字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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