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制的地板上,脚步响了几声就立即放轻。窗帘悉索拉动,单层的纱帘将明亮的阳光拦住大半,空调的温度调得高了些,叠在沙发旁的薄毯被轻轻抖开,覆在自己身上。
执着薄毯的手臂将他圈在沙发和胸膛之间,没有再动。
刚生出隐约凉意,就被轻柔的温暖驱散。陆灯在毯子下把身体挪得舒适,静了半晌,几乎是半抱着他的手臂才终于有所行动,悄悄上行,掌心在他的头顶落定。
然后慢慢地揉了揉。
传来的力道极小心,陆灯能猜得到自己只要稍有反应,对方就一定会弹出三米远,若无其事地继续收拾桌子。
可即使是这样小心翼翼的力道,熟悉的温度却依然透过掌心,顺着轻缓的动作,一路无声灌进心底。
陆灯把毯子向上抻了抻,扯到鼻尖,掩住唇角掠起的淡淡笑意。
那只手揉过了瘾才心满意足地收回,向后挪开,放轻的脚步声回到桌前,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大概是这样无所事事的氛围实在太过轻松愉悦,陆灯为了不吓到自己的新助教佯作睡熟,阖目靠了一阵竟当真泛起倦意,索性靠进沙发里,任凭睡意围笼。
半睡半醒间,桌前传来轻柔的翻页声。
想着休息一阵,再睁眼时,窗外的天色竟都已昏暗下来。
窗帘被掩上一半,屋子里的光线比外面更暗,只能影影绰绰看到桌椅书柜的轮廓。
没有人。
陆灯掀开薄毯,想要撑身坐起,心头却倏然一跳,手臂没来由的发软,眼前的世界也跟着黑了一瞬。
冷汗渗透了靠着沙发的衣物,却仍在涔涔外冒。系统去帮他递交私人实验室的申请,现在还没有回来,无法传达目前的准确情况,突如其来的眩晕搅得他无法集中精神,只觉得一味心慌,本以为早已忘记的记忆也悄然腾上脑海。
嶙峋支棱的碎石间,四面都是浓重的黑暗。
寒意一分分侵入体内,身体不能动,发不出声音。
好不容易找到第五块大小刚好的石子,攥在掌心,却已没有放下去的力气。
他已不是第一次面临这样危险的绝境,无论是撑下去等待救援还是死遁退出,都从没有体会过那样鲜明的逼仄不安。
环境类似,条件相同——究其因果,致变因子大概出在自己所等待的人上。
陆灯闭上眼睛,指尖挪动着勾出钥匙,铃铛夹在金属的磕碰间清脆地响了一声,无声地慢慢数着。
一,二,三。
急促的脚步声匆匆传来,又在门外戛然而止。刻意压低的开锁声轻微响起,门被小心推开,食物的浓郁香气瞬间在办公室里扩散开来。
记忆瞬间被暖流冲散,心口却反而愈慌,在诱人的香气里,陆灯忽然觉得饥肠辘辘。
察觉到他似乎已睡醒了,顾川柏才放下心,抬手打开顶灯,笑着朝他举了举手里的袋子,却被陆京墨的脸色吓了一跳。
小教授的目光有些发眩,安安静静靠在沙发里望着他,唇色泛白,额间冷汗涔涔,眼中尚有对现下状态茫然的不安无措。
一眼就猜出了是怎么回事,忍不住为自己的先见之明长叹口气,顾川柏哑然轻笑,放下手中的东西,拧开一瓶甜牛奶快步过去,把人小心揽进臂间:“张嘴。”
两个人是中午遇见的,陆京墨拎着行李箱,多半没有吃午饭,一觉睡到晚上,不饿才奇怪。
随身装着糖给别人,还能把自己饿到低血糖,看来他的小教授没人看着,是实在叫人放心不下了。
沁着甜意的牛奶被小心地喂下去,顾川柏仔细留神着他的反应,见陆京墨喉间有了吞咽的动作,才继续喂下一次,小半瓶喝下去,也始终没让陆京墨呛到半点。
补充上了亏空的糖分,陆灯心头稍定,眩晕和心慌也都悄然消散,倒是胃里火烧火燎的饥饿越发鲜明起来。
见他神色渐转清明,脸上也不再煞白,顾川柏才放了心。替陆京墨在背后加了个靠枕,握着他的手半蹲在沙发前,含笑温声:“好了,歇一会儿就没事了。”
他刚刚就是去买饭的,想着要把尤其特色的几个菜都买回来,队排得就久了些。担心陆京墨会饿,回来的路上又顺道买了些零食牛奶,倒是正好派上了用场。
冰凉的手掌被温存的暖意融融包裹,陆灯眼眶潮润一瞬,却又朝他微笑起来,手上稍稍使力,倾身靠在他肩上:“谢谢。”
顾渊从来都不是在对他凭空许诺。
因为等待的是必须要等到的人,所以才会觉得时间逼仄。因为知道对方无论如何都一定会来,所以才会因为可能发生的错过而感到不安。
致变因子找到了,倒没有半点控制变量的打算。
忽然被陆京墨主动抱上来,顾川柏连忙挺直身体把他撑住,动作太急,原本虚跪着的膝盖砰一声砸在木地板上。
全然顾不上这个姿势的意味深长,顾川柏只是抬手抚上依然微潮的脊背,一下下地轻柔拍抚:“好了好了,没事的。就是低血糖,吃点东西就好了……”
果然没错了。
一瓶甜牛奶就能换个抱抱,幸亏自己下手得早。
忍不住为自己的当机立断庆幸不已,顾川柏面上却依然不动如山,沉稳地安抚下差点被饿晕过去的年轻教授,扶着他坐在桌前,又把几个保温饭盒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