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文庆这两年一直住在国内,北欧虽好,但是远离家人,他一个老人难免会想念。本来他回国之后,季选恒和温璇一直劝他跟他们一起住。
不过老人家主意大,固执,压根不听他们。
好在他还一直住在北京,偶尔去北戴河,上回还去了一次韶山。
他这个年纪,朋友虽少,不过都是交往几十年的。他住的别墅,旁边是一位中科院的老教授,喜欢下棋,两人没事凑上几个人。
季君行到的时候,屋子里正热闹着呢。
夏天的时候,几个老头坐在院子一边纳凉一边下棋。如今冬天,天气冷,干脆在屋子里下。季文庆准备好茶招待人家,都爱来他这里坐坐。
“爷爷。”季君行跟在保姆身后,走到屋子里,喊了一声。
随后他一一跟其他几位老人家打招呼。
这位中科院的老教授姓黄,带着一副眼镜,眯着眼睛朝季君行瞧,看了好几眼,轻声说道:“季老,你这个大孙子,长得可俊。”
季文庆虽然这几年对季君行总是冷着脸。
不过心底还是喜欢他的,毕竟是自个打小宠到大的。
“不像你。”黄老打量完季君行,点头笑呵呵地说。
季文庆本来正准备落子,此时一听,登时不开心地说:“行了,不下了。”
“别一要输就不下了,你这样,咱们以后还敢跟你玩吗?”黄老数落道。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这帮到外头,各个受人敬重的老学者、老前辈,这会儿为了一盘棋能脸红脖子粗的吵半天。
季文庆生平最气的就是别人诋毁他的棋艺。
他说:“到底是谁要输,这局我要是不能赢,你以后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季君行安静坐在旁边,看着他们两人下棋。
谁知这一盘结束,季文庆傻眼了。他指着黄老,“你,你怎么回事?”
“我特地请了个小先生,在他的指点之下,赢你还是绰绰有余的嘛。”黄老大笑起来,他是南方人,说起话来,带着一口南方口音。
好在几位老人家见季君行一直等着,这盘结束了,纷纷起身告辞。
季文庆一人坐在椅子上,盯着面前的棋盘。
“爷爷。”季君行喊了一声。
待季文庆转头朝他看过来的时候,微哼了一声,“今天怎么想着到我这里来的?”
季君行轻笑着说:“我陪您下一盘吧。”
他小时候,季文庆亲自教过他下棋。不过后来季君行有了更喜欢的东西,下棋这事儿渐渐被他忘在脑后。
好在他聪慧,即便这么多年,没继续下,昨天在网上临时下了两盘。
这会儿居然还挺有模有样。
不过五十手之后,棋盘上的局势已经明显。季文庆到底是时常钻研,要是被季君行临时抱佛脚的人打败,简直对不起他这几年下的棋局。
“说吧。”待季文庆酣畅淋漓的赢了一局,心情大好之际,他朝季君行瞧了一眼,直接问道。
季君行略想了下,低声说:“我跟林惜求婚了。”
啪啪,清脆几声声响,是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季文庆本来正在收拾棋子,听到这句话,手里的棋子全部掉落在棋盘上。
他抬头望过去,低声道:“你说什么?”
“我跟林惜求婚了,我想等她毕业之后,跟她结婚。”
季君行把自己的决定,坚定地告诉季文庆。
“季君行,你现在几岁?”季文庆神色严肃地望着他,此时他不再是刚才那个老顽童一样的老人,面容严肃地有了从前上位者的威严。
“现在二十一岁,还有不到两个月,二十二岁。”
季文庆望着他,突然喃喃地低语了一声,“二十一岁。”
“你知道你的人生还有多长吗?”季文庆再次望向他。
季君行明白爷爷想要说什么,他低声说:“爷爷,爱一个人,想要跟她过一辈子,并不在于我现在几岁。即便我年轻又如何,我爱她,二十岁的时候爱她,三十岁的时候还会爱她。我又何必非要等到三十岁之后呢。”
季文庆望着他的表情,想起那年林惜离开的时候,他被强行抬进医院。
那时候季文庆去看他,病床上的人,白皙的脸晒伤了,嘴唇裂开一条一条。可是他在睁开眼睛看见自己的第一瞬,喊了一声:爷爷。
这一声喊过,他把眼睛闭上,低声说:您把林惜还给我吧。
那时候季文庆说什么来着,他说,如果她真的喜欢你,她会回来。如果她不回来,那就是说,她在乎她的尊严多过喜欢你这个人。
没想到,一年之后,那个姑娘回来了。
这几年,季君行一直跟林惜在一起,季文庆都是知道的。
季选恒和温璇都劝过他,说季君行不是季宸,林惜也不是随然。
或许,他真的老了,老到成了季宸口中那种固执的老顽固。
可是,再也没人在他耳边说他,是个老顽固了。
“爷爷。”季君行轻声喊了一句,季文庆终于回过神。
随后,他望向季君行,低声说:“爷爷,是不是成了老顽固了?”
季君行微愣,一瞬,他想起小时候,小叔叔每次跟爷爷闹矛盾,总会又气又怒地说,你爷爷现在就是个老顽固,咱们都别搭理他。
他望着头发已经雪白的爷爷,突然一笑:“是啊,爷爷是个老顽固。”
季文庆听到这句话,早已经枯竭的眼角,似乎在这一刻,有了泪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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