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子时。
送栗海棠平安回到奁匣阁,诸葛弈浅睡半柱香的时辰便换好夜行衣悄悄离开无心院,赶到镇郊三十里的一座田庄。
这座田庄离栗氏村不远,站在小山坡上能远眺栗海棠曾经的家。泥坯的房子不知有谁居住,微弱烛光透过没有糊油纸的窗子映照出淡淡的黄色光晕。
诸葛弈调转马儿朝着山坡下的田庄驶去,半路遇到同样披着月色赶来的元煦。
“哈哈,我以为来迟了。”
“没有。”
“走吧,咱们到庄子里喝酒去。”
元煦策马狂奔在前领路,诸葛弈骑马紧随其后。
梅庄。
这本是元煦为心爱的姑娘所建,当年初建时庄外庄里种满了蔷薇花。后来失魂落魄的元煦一把火毁了那些蔷薇花,离开这伤心地远走异乡去闯荡。
元老夫人怕再种回蔷薇花引小儿子睹物思人,便下令全种上她喜欢的梅树。白梅、青梅、红梅、玉蝶梅、游龙梅、宫粉梅、珍珠梅……种得漫山遍野,满宅满院。
元煦对老母亲的小心呵护感恩在怀,时不时搜罗到新鲜品种的梅树便派人快马加鞭不远千里万里地送回来,元老夫人会亲自盯着花匠们移植栽种、修枝剪叶。
久而久之,当初的蔷薇庄变成梅庄,百姓们也渐渐淡忘了曾经的名字,只知晓如今这个座落于梅海梅林之中的田庄名为梅庄,乃元老夫人最喜欢的庄子。
诸葛弈随着元煦进入梅庄,一眼看到栽种在前院里遮天蔽日的一株朱砂梅。
“这是家慈寿诞,青州花间楼主命无言公子送来的寿礼。家慈很是喜欢,立即命人送来此院栽种。”
元煦简明说了这株朱砂梅的来历,邀请诸葛弈到旁边的跨院去了。
这里曾是他为莫容玖而建的小院,若为女主人必要有个处理家务事的地方,此处与前院相连最宜。谁知女主人没有来此,这跨院也变成他的暂居之地。
子夜时分的秋风寒,本想在院子里赏月对饮,可惜天公不作美,风不止雨亦来。淅淅沥沥的秋雨被风吹得歪歪斜斜,打湿了檐廊下的雪绸灯笼。
元煦吩咐田庄的管事把酒席送到屋子里,他与诸葛弈在烧暖的土炕上盘膝而坐,隔窗赏月、共饮美酒。
烧得暖暖和和的土炕最能暖身子,诸葛弈本不喜欢这种火地龙似的土炕,可客随主便亦不好推辞,便与元煦一起换了轻便的衣服,盘腿坐在土炕上饮酒。
元煦拍拍暖和的土炕,说:“这屋子里原本没有这东西的,是俏儿去奁匣阁见海棠姑娘的西暖阁有土炕,回来便吵嚷着要建一个。没法子啊,家里专门为她建了一个,庄子里也建了两个。”
“原来如此。”
诸葛弈温莞浅笑,他的小姑娘确实很喜欢窝在烧暖和的土炕上打磕睡。
西暖阁本是照着她原来的家装饰,土炕必不可少,亦圆了她的思家之情。当初他暗中怂恿栗君珅做此事时,也曾遭到栗族长和栗夫人的反对。幸好栗君珅扛得住威压,坚持为小姑娘造个土炕。
沉默片刻,元煦饮满一杯酒,缓缓开口道:“我今夜邀你来此是想提醒你们别太急于求成。闫二爷心狠手辣,你们利用莫二爷对付他,未必是上上之策。”
“依元五爷之见,莫二爷不是闫二爷的对手吗?”
“真狠人不露相。你知道闫二爷是什么品性的人吗?他为了夺权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送给闫族长夫人泄愤,为隐瞒夺权的野心不惜毒害自己的结发妻子嫁祸给闫族长夫人,他的卑劣和狠辣是莫二爷向天借胆子也不敢抵抗的。”
“元五爷说得可是真的?闫二夫人竟是闫二爷毒害的?”
诸葛弈震惊不已,终于明白莫二爷吞吞吐吐、弯弯绕绕的讲出当年之事,唯独不肯说出闫二夫人之死和闫二爷弃子逃亡的真相。莫二爷怕呀,怕一旦闫二爷知晓他泄露当年真相会心狠手辣的灭他全家呀。
元煦见诸葛弈龙眸沉黯,执壶为他斟满酒杯,劝道:“你别怪莫二爷胆小,实在是闫二爷太恶。当年为争夺闫氏族长之位,手段五花八门。幸好闫族长更胜一筹,否则……呵呵!闫族长坟头上的草不知有多高呢。”
诸葛弈闷声浅饮着辛辣的酒,似乎能想到当年闫家兄弟为争夺族长之位做出多少冷血无情的恶事,甚至牵连无辜的妻子、襁褓中的孩子,家族中的老老少少。
“莫二爷知晓当年之事,全因莫二爷曾动过夺权的念头。可惜他胆子小,身边又缺少为出力的人。势单力薄的莫二爷哪争得过老谋深算的莫族长,故而保全了自己一家人的性命。”
元煦对莫家人的品性知之甚深,好言劝道:“你们拉拢莫二爷、栗二爷和楚二爷,又与三清道人、闫礼结盟。想要搅混八大氏族这池水,终究力量薄弱些。我还是那句话,千万别急于求成。”
“多谢元五爷忠告。”
诸葛弈也知道他和海棠近来的策反动作太大,很容易引来各氏族的族长和老爷们的注意。可什么都不做,何时才能实施大计划呢?
如今摆在他面前的不仅是复仇,还有五年后保住海棠的性命。他要在五年之中覆尽八大氏族,这五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元煦轻叹,拿出他从江南带回来的新茶叶,一边煮水烹茶,一边说。
“海棠姑娘入瓷源堂议事只去过一次,八大氏族的老爷们每日皆聚在一起处理各氏族、各府的诸多杂事,为何不再邀请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