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月沐浴毕,穿了一件麦苗的旧衣。可惜麦苗的个子高挑,袄裙穿在她的身上还是略大些。
栗海棠看到兰月穿衣裳宽松的样子实在不忍目睹,便唤青萝去取一件她在家时穿的常服给兰月。
青萝知道海棠平日的衣裳皆由诸葛弈一手操办,不论哪一件都是千金难买的好布料,绣娘们精工细做的。
翻找带出来的衣箱,青萝看到一件普通布料的衣裙。记忆中,这件衣裙是乌银铃做给海棠的。
“大姑娘,这件上袄是银铃姑娘做的,这裙子是奴婢做的。拿给兰月姑娘穿可行么?”
“嗯。”
栗海棠一眼辨出上袄并非银铃做的,那是她的母亲闫氏做给她的生辰礼。如今母亲逝去,她留着袄子做念想。
“那件不行。”
诸葛弈推门而入,冷睇唯唯诺诺的兰月,吩咐青萝:“去取一件你的衣服给她。”
“是。”
青萝不敢违抗,将袄裙送回衣箱里,便去西耳房取自己的一件旧衣来。
僵硬在椅子里的兰月如坐针毡,几次想起身躲到角落里却发现自己的双腿泛软,连吞咽口水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声。
栗海棠见状,笑嘻嘻地抱住诸葛弈的胳膊撒娇:“师父,聒噪得心烦,来找我静静心是不是?”
诸葛弈冷睇她,诘问:“很聒噪吗?”
“是啊。”栗海棠狂点头,半抱半拖着他的胳膊,还着他走到罗汉榻上坐好,皱巴丑丑的小脸嫌弃道:“明明师父和他同年,为何师父行事庄重,他叨叨唠唠像个太婆婆。”
“嗯,确实像老妪。”
诸葛弈淡色薄唇浅浅勾起,龙眸寒霜渐渐褪去。不经意地瞟向房门外,不知躲在外面偷听的某位哥哥此时怎样的心情呢?
栗海棠见他眉眼悦色,再接再历地说将她带回来,我嫌她太邋遢怕脏了屋子,吩咐青萝帮她沐浴更衣。”
诸葛弈高傲地轻“嗯”一声算是回应,龙眸垂敛凝睇她的小脸。近来每日三次敷药,却迟迟不见成效,看来程澜的提议可以考虑考虑。
“师父,我思忖着请你一起来盘问盘问她,偏巧你就来了。”
“嗯,确实要问问。”
诸葛弈仔细端详兰月被毁容的脸,多年前的疤痕已变成肤色,纵横突起的丑疤交织成一张蛛网罩在她的脸上,看得令人心里不舒服。
或许因人而异,他看海棠受伤的小脸就赏心悦目,既不觉得可怖也不会恶心。
“让她说。”
他抱起海棠坐来怀里,取出一个小木盒子放到她的手里,伏在她耳边轻语呢喃:“边吃边听。”
“好。”
栗海棠欣然答应,翻开盒盖果然是她许久未食的青杏蜜饯。那个用六十年光阴腌制能解百毒的蜜饯果。
兰月僵直挺腰拘谨地坐着,听到俊美绝世的雪发少年发出命令,她的心仿佛要跳出来一般。
偷偷吞咽口水,她扶着椅子慢慢站起来,低首盯着自己的鞋尖,极小声地说:“我叫兰月,今年十一了。我从小流浪,住在镇子东郊的土地庙,庙里还有许多老乞丐。三年前我上街乞讨,被人牙子拐带到他的家里。”
“那个打你们的男人是人牙子?”
栗海棠明知故问。
兰月点头,含泪道:“是。他是霞彩镇有名的痞赖,投在衡六爷门下。平日仗势欺人、丧尽天良。他专门拐带小孩子卖钱,卖不出钱的小孩子们变成乞丐讨钱供养他。那些弟弟妹妹们很可怜,求求贵人帮帮他们吧。我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报答贵人的恩情,求求贵人帮帮他们寻到亲人!”小说娃小说网 .x.
她跪下来磕头,声泪俱下的苦苦哀求。
海棠动容,忙跳出诸葛弈的怀抱,扶起兰月坐回椅子里,说:“你放心吧,我会请元五爷帮忙的。”
“多谢贵人。”
兰月双手合十感谢海棠的仗义相助。
栗海棠走到诸葛弈的身边坐好,好奇问:“你呢?果真没有家、没有亲人吗?”
提到自己的家和亲人,兰月神情恍惚一瞬又恢复平静,泪眼盈满厌恶。她起身行万福礼,说:“我是个卑微之人,不配有家、更不配有亲人。若贵人嫌弃,我愿在贵人看不到的地方做个牛马,报答恩情。”
栗海棠慌张摆手否认道:“不是不是,我没有嫌弃你,只是好奇罢了。你若不想提及,我不问便是。”
“说!”
诸葛弈阴沉沉的命令,龙眸迸发森寒。
兰月吓得跪在地上,悲声道:“我是从娼馆里逃出来的。求求你们不要送我回去,他们会打死我的!呜呜呜!”
“娼馆?”
栗海棠惊讶,没想到她救了一个娼儿。这……有点难以接受。
诸葛弈冷睨跪地的少女,说:“你若招来,我便留你一命。若敢扯谎,我立即下令送你回娼馆。”
“我说!我说!”
兰月低泣一阵,才缓缓开口。将她为何变成无家可归的流浪乞儿讲给他们听。
原来,这兰月并非霞彩镇的人,而是远在百里之外的安丰城。她家有个贪财好色的父亲,母亲早亡留下她和一个妹妹。
襁褓中的妹妹被父亲卖给同村无儿无女的一对老夫妇,后来那对老夫妇害怕兰月的父亲借故勒索,连夜带着她的妹妹逃离村子失去踪迹,这一别就是五年。那时,她才六岁,尚有些许记忆。
父亲花光了卖妹妹的钱,便想着卖她。因她生得还算漂亮,父亲决定带她去安丰城最大的一间娼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