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木哥和萧向升刚刚率军追击鄂州军而去,韩世忠便卷土重来,裹挟了州县义兵数万人围攻舒州,舒州周围道路都被宋军切断。李成所统帅的翼卫军虽有两万余人,但老兵只得数千,大多数是被裹挟从贼的丁壮,平常有辽兵弹压着还没什么,辽兵一去,外面又被宋朝官军重重包围,军心顿时浮动起来。这两天来,舒州城中谣言四起,有的说铁木哥、萧向升已兵败身死,有的说汴梁天子下旨讨贼,已被辽贼害死了。有的说契丹人要把宋境的良田全部改成牧场,嫌宋人太多,准备先宰杀掉赵钱孙李四大姓,而沿海州县的百姓,一群群被骑兵赶到海里去淹死。谣言越来越盛,甚至李成也将信将疑,他也姓李,他上书请求北院将宗族转为耶律氏或萧氏,陛下还没有答应。
舒州城头,夜风阵阵。清凉的夜风带着荷叶的香气,还不到一个月,湖塘的菱角就该熟了吧。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家里的人可依靠它果腹。木桩上挂着一排排首级,军卒杵着长枪,仿佛孤魂野鬼一样躲在城垛后面,夜色渐浓,但每个人的脸上,明显带着一丝古怪的神情。
“听。”刘脩低声对旁边的邓/发道。每当外面鬼唱的开头的时候,是一个女声,歌喉婉转,直追汴梁乐坊的调子,刘脩的神情不禁专注起来,自从被强征签军以来,生不如死,唯有这依稀的歌声,让他回忆起当初的日子。
风里的歌声断断续续,当真和荒野鬼唱一般无二,但若是凝神去听,却是清清楚楚。
“......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几家飘零在外头......”
“......月子弯弯照九州”这凄楚悲怆的调子,女鬼的声音唱了好几遍,便有更多的男女人声加入进来,“......几家夫妇同罗帐,几家飘零在外头......”音调越来越大,众人的和声虽然没有起初那女鬼一般音正调准,却夹杂着各地的土语乡音,在众多耳畔萦绕不去,一唱三叹,直入人心,仿佛连魂魄也被这歌声勾了出来。
“......几家夫妇同罗帐,几家飘零在外头......”
刘脩喃喃哼道,当他回过神来时,已是泪流满面,仿佛一把刀子在心底最深处搅了一回,直剪得肝肠寸断,万箭穿心。“吭!”远处的军卒大声咳嗽了一声,刘脩醒过神来,忙举袖子擦看眼泪,靠着城垛佝偻着站起身。不久后,一行巡城的军卒走过,刘脩背对着他们,不知道这些人又没有流泪。
“......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几家飘零在外头......”
红玉将这首小调唱了数十遍,嗓子几乎沙哑,方才不再开口。回味着词里离情别绪,红玉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高台之下,数千衣衫褴褛的兵丁百姓在反复地唱。百姓们虽然不通音律,歌声中自有动人心魄之处,生逢乱世,多少愁苦都寄托歌声在里面。
“有劳娘子了。”韩世忠亲手递上一杯清水给她润嗓子,笑道,“赵行德当真有几分鬼心思,‘四面楚歌’之计,又采得这酸酸曲儿,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给他熬化了。军心已去,连霸王也无力回天。李成更是土鸡瓦狗。”他看着愁云惨淡笼罩的舒州城,目光转冷,“明天一早,便里应外合夺回舒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