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筠借过药瓶,鼻子里微微哼了一声,“只因尚药局前番用错了药量,锦檐府损失可不小。这次我想你们也应该长了记性。”听在邓直长的耳中,却似打雷一样,身子竟然微微抖了一下。这“牵心散”乃是一种极难配置的毒药,人服用之后便如得了心痛恶疾,片刻后便死去。只不过若要达到人神不知的地步,用药的量却是要极讲究的,前番皇城司索要牵心散去用,据说药力太强,结果死人的面色发青,暴露了皇城司锦檐府潜藏在辽国上京的一条暗线。这位沈公公勃然大怒,牵连了尚药局奉御在内的十多人,从此消失不见。
“沈大人放心,此番的药散乃是下官亲自监督调好的,绝不会耽误了大事。”邓直长只感到背上黄豆汗已经出来了。这回他怕药力过猛,放轻了几味虎狼之药,被下药的人之后,仿佛心痛病发作而死,就算是御医来验,也看不出丝毫下毒的痕迹。
沈筠离开之后,宋安方才松了口气,对赵行德道:“刚才这位是皇城司干当官沈公公。”“太监?”赵行德下意识的低声道,他见那沈筠身材魁梧,腰间挂着一柄宝剑,还以为是禁卫的武官。“这位沈公公专管侦办谋反及里通敌国之罪,虽然品级不算高,但许多王侯将相都要避让于他。与我也打过几次交道,虽然是个公公,但也算勤于王事。”宋安低声解释道。
两人正说话间,邓直长已经走拉过来,宋安便对他介绍道:“邓兄,这是下官的同门师弟,赵行德,现在是太学庠儒。”
邓唯一脸上堆笑着拱拱手道:“原来是晁太史的高足,少年才俊。”
邓唯一虽然是正七品,单论官阶比从七品的太史局令还高了一级,也比宋安官职高。但这宋安是手握着实权的刑部都官司,晁补之乃是当世有数的文坛大家,虽然被发配到太史局这种地方,但保不齐哪天官家回心转意,就会平步青云。就算晁太史官职一直不升,他还有不少厉害的文官朋友做援手。随意上几道弹章,使几个绊子,也不是区区尚药局直了一阵子话之后,这才转身离去。
待赵行德完全离去后,那与赵行德相识的宫女方才轻步走到尚药局直长邓唯一的身旁,装作无意地攀谈起来,她乃是官家最宠爱的公主跟前最得用的人,最是伶牙俐齿,三言两语之间,便将赵行德等人的情况问了个清清楚楚,方才面带喜滋滋地拿好了尚药局特制的香药丸回转白玉宫。
白玉宫柔仪殿乃是张皇后的寝宫,张皇后所出的三皇子景王赵杞成年后已经令赐宅邸居住,而与赵杞一母所生的十六公主赵环则因为年龄尚幼,又最得宠而还住在这白玉宫里。
赵环所居的乃是柔仪殿东向的一房间,四角皆是雕刻着精美绝伦的花纹的汉白玉立柱,立柱之间是磁州官窑精心烧制的空心白瓷砖砌成的墙面,墙上是雕花描彩的木窗,窗格里装着半透明的各色水晶片,中间是没有一根横梁的檀香房顶,房顶上覆盖着敷金粉的琉璃瓦。阳光经过水晶的过滤,照进屋内,温暖而柔和,房间中的陶瓷、玉器和和锦缎幔帐都反射出婉转而精致的色泽。
在房间的一侧的雕花梳妆台上,赵环正对着梳妆镜,微微蹙着额头,一只眼睛睁着,一只眼睛闭着,小心翼翼地将一种蓝黑色的烟熏墨轻轻涂在眼侧。她年方十四五左右,削肩细腰,眉目如画,宛然是个美人坯子。她肌肤如象牙一般的细腻,施朱则太赤,施粉则太白,不过这也是这位小公主的烦恼所在,近来对镜施妆,似乎粉黛涂到脸上,都不如宫中的妃嫔美人那般增添颜色。
“怎么别人画这堕泪妆都那般好看,我却这般难看?”赵环哀哀切切地叹了口气,认命似地准备用朝露水将眼侧的粉黛洗去。这时却听身后青年男子的声音嗤地一声笑道:“十六妹天生丽质,当是却嫌粉黛污颜色,只宜淡扫蛾眉朝至尊。”
“三哥?”赵环脸上露出一丝惊喜,众多皇子公主中,只有赵杞乃是她一母所生,二人一同在张贵妃的寝宫里长大,都最受父皇的宠爱,彼此也极亲厚,赵杞成年封王搬出去之后,又领了提举皇城司的差遣,探望母后与这个同胞妹妹也十分方便。不过当赵环转过身来,看到赵杞似笑非笑地神情,却眼睛圆睁,咬牙嗔道:“死三哥,居然拿虢国夫人这种坏女人取笑我,看我不向父皇告去!”
眼见这轻嗔薄怒的模样,赵杞心中一荡,暗骂自己一声,嘴上却忙不迭讨饶起来:“好十六妹,都是哥哥的错,你要看在母后的面子上,万万不要与我为难才好。”
赵环轻轻哼了一声,道:“母后要知道你出言调笑我,定要狠狠教训你的,怎说看母后的面子?”
赵杞一听这“调笑”二字,却是真的被吓着了。父皇虽然fēng_liú倜傥,也素喜三皇子有他的风范,却也向来以将各皇子的言行守礼看得极重,这调笑亲妹妹的罪名可大可小,而且还是父皇最宠爱的环公主,只怕那位躲在东宫装圣贤的太子哥哥要笑掉大牙了吧。
“好妹妹,你虽然身居在这柔仪殿里,也该多少知道些我和大哥之间的事情,父皇有意让我参加明年的科举,”赵杞知道这亲妹妹也知晓不少的宫中之事,东宫之争若有她相助,也多了几分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