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弗抹了一把下颚,眼尾微微上挑,抬着下巴看镜子。
清凉的感觉有些灼热。
镜子里的小美人下颌光洁,皙白通透如未经雕琢的璞玉,眼眶很深,眸子清亮,如月下琉璃盏,却有些茫茫然的光河。
额上的伤痕暴露在空气里,配在柔和的脸上带着些许狰狞的意味。
阿弗对着镜子龇牙咧嘴,这些便更像了。
谷穗进屋便瞧见了她一副臭美的样子,嬉笑道:“下巴这么快就好了,我还以为得过好一阵子,那我今天本来想送给你的药倒是没了出路。”
谷穗端着吃食放在桌上,顺手放下一盒膏药,阿弗瞍了一眼那个标配的瓷瓶,很快便认出来了是出自知微堂,当初宁怀瑾曾带给自己抹脸上的痂痕用。
估计是给关仲请大夫才会顺手给自己稍来的。
“这个没用,我试过。”阿弗抬手指了指左额上张牙舞爪的鲸刑。
谷穗喉咙噎痛,讷讷地看着说不出话来。
她的表情有惊愕有难过,有困惑有迟疑,就是迟迟不见她解释。
......
......
又是药盅。
不过这一次倒是那巫婆亲手带过来。
阿弗抬眼看她,便见她也抬眼看着自己,眉眼狭长,微微眯起,如细麻绳如蛇芯,眯成一条细缝,眉眼塌陷消失不见,消失在如树皮那般皱褶的皮肉里。
这么快就熬不住了......
阿弗打开药盅盖子,瞍了一眼那红褐色的药汁,鼻尖紧蹙,捏着鼻子将药盅推离道:“我不喝,臭死了。”
巫婆的眉眼从凹陷的树皮中猛地爬了出来,带着药盅,身子也趋到阿弗面前,凑得极近,皱眉问道:“不可能,怎么会臭,你到底有没有好好闻闻,这东西好香着呢,对你的病有用,你快吃下,等凉了就不好喝。”
阿弗撇开脸,“我反正不会喝的,你死心吧!”
她步步趋近,神色急迫地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这能治病。”
“我就算死了那又关你屁事,活着吃你家大米了?”
巫婆磨碎了牙,“你,你还真是不识好歹......”
“好,既然你不吃......”巫婆旋即捧着药盅凑到阿弗嘴边,拿起汤匙就要给她喂。
阿弗嘴唇紧抿,任由她怎样掰扯都一动不动。
大白从贵妃榻上俯冲过来,冲着巫婆的手臂就撕咬下去。
大白的力道并不会小,俯冲下冲击力带着她从巫婆身上扑了过去,张开獠牙咬在她的手臂上。
巫婆猛地睁大了眼,便见身子踉跄地往后跌倒,啊啊地大喊大叫着。
大白紧紧地咬在她的手臂上,深入骨肉。
谷穗和宋叔闻声很快地便冲了进来,便见到还扑在巫婆身上撕咬的狗,宋叔拿起手边的长登就要砸过去。
“你敢?”阿弗第一次冲着他喊着,目露厉色。
在见过无数次病恹恹的她,无数次得理不饶人的她,无数次耍小心机的她后,还是第一次见到她露出如此迫人的气势。
宋叔手中抓的长凳也停在半空。
第一次与他记忆中的影子重合。
巫婆还在嘶喊着,声音凄厉,“快,快把这孽畜拉开。”
“还,还愣着,做什么,快,快救我。”
“你们,你们会遭报应的,会报应的......”
宋叔身子一怔,神色一凛,上前想要将她的嘴捂住。
可阿弗却快他一步,坏笑着将药盅浇到她脸上。
红褐色的药汁浇灌在腐烂的毒草上,毒药畏畏缩缩地往地上缩了缩,萎成一团,一戳。
巫婆伏倒在地上干呕着,涎水滴在下颌上,形容糟糕又恶心。
阿弗还在看着闯进来的二人,旋即曲膝在巫婆面前,嘴唇无声地翕动着,“这就叫自食恶果了吧?”
谷穗有心想救她,但却无意见自上而下瞧见了阿弗的嘴唇,说道:“你这是做什么?”
阿弗托腮轻笑道:“看不出来么?教训人而已,她对我不敬,我小惩大诫,你们也给我好好看着,这叫杀鸡儆猴,如果以后再有像她这样不识好歹的人出现在我跟前,别怪我翻脸无情。”
说到最后,阿弗故意一字一顿地咬牙,将翻脸无情四个字说得十分地重。
“她做了什么,以至于你这般对她?”
宋叔却是一脸平和,好像阿弗只是在处理一件平常得如同今晚打算吃什么的事情。
阿弗言简意赅地说道:“我不喜欢她逼我喝药,那就留给她自己喝。”
谷穗皱眉,她没成想阿弗竟会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而对一个人这般残忍,抛开这人先前还救过她的因素不谈,就说这巫婆也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这样放狗咬她是否会太过分了?
“好歹看在她曾救过你的份上,先让狗放过她再说。”
阿弗微微一笑,半蹲在她跟前,“既然有人给你求情,那我暂时先饶过你。但若敢有下次......”顿了一会,阿弗继续道:“若真有下次,麻烦换个有新意点的,我拭目以待。”
旋即摸了摸大白的头道:“松开牙吧,别把牙崩了。”大白这才松开獠牙,乖乖地往回走去。
谷穗将半昏厥的巫婆扶出门,阿弗依旧能瞧见她在那一刻对自己投来的蛇蝎般的毒眼,以及依旧翕动的唇角。
阿弗眸光幽深幽深的,直到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那腐烂的气味彻底地从自己身心消失无踪,才缓了缓气。
宋叔却是一脸平和,唇角弯了弯,微笑地面对着阿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