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事实证明,左武卫的判断是正确的。
残余的楯车推进到百步之内,约莫五六十步的距离,就不再前进,横向拼在一起,依靠前方的木板组成了一道与方阵平行的壁垒。在楯车的掩护下,步弓手们快步上前,张弓搭箭,45度斜指天空。
石英心道不妙,这些楯车这么一挡,会极大削弱步枪的火力。可是总不能束手待毙,他还是下达了开火的命令。
嘹亮而急促的号声响起,前排的士兵举枪瞄准前方,扣动了扳机。
“呯呯呯”,密集的枪声响起,铅弹雨点般砸在楯车前方的木板上。用水浸湿的棉被抵消掉了铅弹大部分的动能,虽然棉被被打得噗噗作响,却很少有铅弹能够打穿被棉被覆盖的木板——经历过火炮的摧残后,楯车终于发挥了它真正的作用。尽管有流弹穿过楯车之间的缝隙击中了目标,但是已经无法阻止步弓手们从容地射箭。
与石英预料的不一样,步弓手们没有直接攻击正前方的步兵,而是朝着两个角的炮位抛射出了手中的箭——他们是要压制火炮,掩护后面的部队。
数以千计的步弓手抛射的箭矢密度非常惊人,乌压压的箭雨落在了野战炮组的四周,几乎没有躲避的空间。幸亏左武卫及时撤下了炮手,才避免了炮兵营的重大伤亡——炮兵作为技术兵种,训练的时间和成本远超步兵,短时间内很难补充,如果大量伤亡,整个炮兵营就废了。
密集的箭矢纷纷落在炮管和前车上,“叮叮叮叮”,箭头与炮身金属撞击的声音不绝于耳,炮位周围的步兵也被波及,不少人中箭倒下。
不管是左武卫主动撤下了炮兵,还是步弓手弓箭压制的效果,反正后金军队的目的达到了。虽然后方的山地炮还在继续抛射榴弹,但是黑火药时代的榴弹压制效果还是没有平直低伸弹道的重炮给力,而且固定于一定范围的炮弹落点很容易被后续部队适应并有意识地避开,杀伤力大打折扣。没有了重型火炮的遏制,后方的骑兵和重甲步兵从容地向前运动,安全地通过了原本被炮火覆盖的“死亡区域”,阿巴泰所期待的全力一击即将发动。
在望远镜中看到乌压压的后金军队借助楯车的掩护在方阵的正前方聚集,像是被一道堤坝挡住的洪水,随时会喷涌而出,位于第二团阵地的人们都有些着急。
徐一凡皱眉道:“原本这个方阵是为了对付骑兵,可是鞑子现在不用骑兵打头阵,倒是用楯车挡住前面,再以步弓手压制,这一招有些毒辣。本来最好的办法是改成横队,集中火力应付接下来的步甲冲锋,可是这样一来,鞑子的骑兵就可以包抄两翼,汉生有些进退两难了……”
刘烨紧紧攥住拳头,手心有些冒汗。他没想到简简单单的楯车加弓手推进就可以压制空心方阵,原本用来对付骑兵的利器现在却成了累赘,形势突然就变得对己方不利了。他知道徐一凡说得有道理,兵力被分摊到四个面后,正面仅仅一千人,而且只有一半是站立射击,这样的火力密度是挡不住一万多人一轮接一轮的冲击的。如果改成横队后,火力固然可以增强数倍,但是两翼却彻底暴露给了骑兵。
他突然醒悟到了这个品字形布局的最大缺陷:三个空心方阵固然可以阻拦骑兵的通过,可是这阵型也束缚了自己的手脚——为了防止被骑兵冲击,第二团和独立团必须保持方阵的阵型,眼睁睁看着第一团独自承受敌军一万多主力的全力进攻,却没法施以援手,否则队型一旦乱了,还没等靠近第一团,骑兵就会冲上来将步兵分割包围,逐个击破。
刘烨把目光投向后金军的后方中军位置,飘扬的蓝底金龙旗下,一群盔甲精良的人簇拥着一个人,那就是阿巴泰吧?看来后金军队的战术是放弃穿越品字形的“陷阱”,反过来利用三个方阵各自为战的缺点,选择集中兵力击溃其中一个方阵——如果这是阿巴泰的主意,那么这个对手就有些棘手了。战争果然才是锻炼将领最好的方式,后金打了几十年的仗,庸才也成名将了。
刘烨转头问魏连横:“有没有办法支援汉生?”
徐一凡沉吟片刻,回答道:“万不得已时,只有放弃方阵,以横队迎战鞑子,接应第一团撤下来,并命令独立团运动到我部后方,防御骑兵攻击侧翼和后方。这样的变阵很仓促,也有可能造成士兵的混乱,防御效果也远不及空心方阵,可是没有别的法子了……”
“那就把这个计划作为备选,万一石英挡不住,你就顶上去,让苏宏图殿后。”
徐一凡应下,然后命人去后方的独立团阵地传令。
刘烨轻轻叹了口气,本来是要阻击阿巴泰,甚至想要把他的命留在昌邑,可是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演变成混战,鹿死谁手还不知道。说到底,还是有些轻敌了。琼海军之前的战斗经历太顺了,不管是明军、海贼、还是流寇,都有其致命的缺陷,依靠具备代差优势的武器和严明的军纪就足以碾压,以至于碰到后金这样战争经验、兵员素质、军队士气各项属性值都很高的对手,就有些手忙脚乱了。
这时,第一团方阵前的步弓手在压制了火炮阵地,掩护大军上前之后,紧接着对正前方的横队发动了攻击。
数以千计的步弓手纷纷拉开了手中的强弓,斜着指向天空,复合弓身的竹胎发出连绵的咯吱咯吱声音。
一声苍凉的海螺号响起,步弓手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