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半夜相安无事。
中夜风平浪静。
到了下半夜,着火了。
武翦习惯的脚下点着一根横杆以作支点,一手抓着桅杆上的粗绳,一手插着腰间,举目眺望向四周的远方。
江上风本就大,站在高处,风更是凛冽,吹着他身后的大氅高高飞扬,像一只展翅的雄鹰。
四周很静,只听到江水拍打船底的撞击声,和士兵们巡逻的脚步声。江面上很黑,船上挂着的风灯根本照不出多远。
寅时过,卯时到,天快亮了。
按照纸条上所约定的时辰,衙门那里着火了。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相隔那么远,都还能隐约听到救火的嘈杂声。
“大人。”
有士兵抬头,看向自己的领导,道:“火烧起来了。”
“我已经看到了。”武翦冷声道,“叫大伙都隐藏起来,船上一切如常,只等姜离军到来。”
“是。”士兵领命,蹬蹬蹬传达命令去了。
江南的姜离军看到火光,一定以为计划顺利进行,武翦一定会派军去救火,而他们则派小船来抢大船。此时只要隐藏起来,等待瓮中捉鳖的那一刻。
只可惜,幻想很美好,但现实很无情。
自衙门那一处火光冲天之后,全城各处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也纷纷着起火来,东南西北中,火点数不胜数。远远看去就像是烟花绽放一样,星星点点,而后连成一块一片。
全城都在着火。
火光已是不仅仅照亮了半边天,几乎是照亮了全城,亮如白昼。就连他们这里,都被火光映照到了。
人影移动,喊声阵阵,就像蜜蜂开市一样热闹,看得人心惊肉跳。远在城外的众人,几乎能清晰的听到“救火”“走水”“救人”的呼喊声,声声直击人心。
船上一众士兵,个个面色凝重的抬头看向自己的领导。距离太远,他们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光是想想,也定是不好看的。
依然没有人说话,江水拍打船底的声音已经听不到了,完全被远处传来的呼喊声覆盖。
而仅仅是远远的听着这些呼喊声,也能想象到一群无辜的百姓在火海中挣扎的惨烈和痛苦。
整个江边,沉默得令人头皮发麻。
武翦插在腰间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垂落,垂在身侧,紧握成拳,骨节“嘎嘎”作响。倒竖的眉毛下,一双眼睛迎着火光,竟也如城内一般燃起了熊熊怒火。
“君悦,你不是说只烧衙门吗?”
你不是号称不骚扰城中百姓吗?
这又是在做什么,焚城吗?
“嗒嗒”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是衙门来的捕快。不用想也知道是来干嘛的。
马未停,那捕快已经急急的跳了下来,询问了武翦的位置后,就朝船上着急忙慌的跑过来。因为跑太急,在甲板上还摔了一脚。
“武大人,城内多数失火,衙门里人手不足,还望大人派兵过去支援。”
那捕快一摔,脑门上直接摔起了个大包。然而他也顾不得这疼不疼了,人还没站起来就喊道。
武翦竖眉紧拧,没有回答。
支援?
大敌将至,如何还能分兵去支援?
那捕快急道:“武大人,您快点调人啊,再迟一步,整个江北城就都没了。”
“许大人怎么说?”武翦眺望着远方的火海问。
“许大人一整晚都不见人,火起的时候属下去找他,发现他并不在房内,这才出来找您。”那捕快道。
武翦两眼瞠圆,“什么?”
这种时候,主心骨却不在,江北城岂不是...
他转头,看向一望无际的江面。龙江的另一端,也已经隐现火光了。
姜离军,来了。
可是......“君悦,你真的给我出了一道大难题啊!”
那只被射下来的白鸽,的确是传递消息的。但不是传给别人,是传给他的。
君悦告诉他,他要卯时过来,他要在城内点火。
只不过,点的不止一处而已。
“大人...”见武翦迟迟没有回应,士兵们都急了,城内也有他们的家人啊!“您快下决定啊!”
武翦深吸一口冷气,而后纵身一跃,落地时缓缓吐出,倒竖的眉头分离开来。
他叫来一个队长,沉声吩咐道:“抽一半的兵力去跟衙门的人一起救火。城内失火之处众多,你们分批协助,首当救人。记住,无论这边是什么情况,城内不能乱。”
“属下领命。”
“余下的,操起武器,开始我们的战斗。”
寂静的龙江,在天降破晓时,突然变得热闹了起来。
江中心亮起了一枚枚的火光,密布如星,映着粼粼波光的江面。火光之下,小船摇曳向他们驶来,也是密密匝匝根本看不到全貌。
武翦站在最大一艘船的甲板上,手持银枪,威风凛凛。
“根据传回来的消息,如果他们五百艘小船完全出动,那就应该有五千人左右。”
而他们,有一万人,在人数上还是占据优势的。而且,此处地形,他们比姜离军更为熟悉。
但是,他们没有弓箭,所以只能无奈的等着对方靠近,或者在船上战斗,或者在陆地上决斗。
“都各自找好隐秘点。”武翦下令。
江上的船只越来越近,很快就逼近了他们。火光照耀之下,一把把泛着冷光的弯钩飞起,勾住了停在江边的大船,而后小船上的人借着钩绳的力道一跃而上,顺势登上大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