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国境内有一座天下闻名的秀才桥。
据说当年有一个寒门书生,上京赶考时因为找不到地方投宿,更无钱住客栈,便在这座桥下窝了一晚上。
说来也巧,当晚,他便做了个梦。梦见此处的河仙对他说:“你此一去,必定蟾宫折桂,高中榜首。”
那书生醒后,并不以为意,只当是个寻常的梦而已,第二日继续赶路。
然而那一考之后,他真的中了状元,穿着马褂,高骑大马,敲锣打鼓衣锦还乡。
在经过那座桥的时候,那书生想起了河仙的梦,心想:“莫非真的有河仙存在,是他保佑了我?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可真的得好好感谢他。”
于是他下马,站在桥头上,对着大河拜了三拜。
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的就人人皆知了。自那以后,天下诸多学子,在进京赶考时,若是路过了也停下来拜几拜。不顺路的也会绕路过来,拜上几拜,希望河仙保佑他们一举高中。
秀才桥的名字,便由此而来。
其实,它不过就是普通的一座小桥而已。桥面不宽,最多能同时五个人经过。桥也不高,距离水面不过一人的高度而已。
至于那个书生和那个梦是不是真的存在,就不得而知了。
然而这座充满着书香气息的秀才桥,此刻却是鲜血淋漓,尸横遍地。血像雨一样从桥两侧留下,落入桥下河水中。河水早已不见清澈,红彤彤像一杯杯艳丽的葡萄酒,散发着令人呼吸急促的血腥气。
陈升遍身血污,伤痕累累,手撑着刀单膝跪地,急喘粗气看着对面的人,带着沙哑的声音问道:“为什么?”
杨一修冷眼看着眼前的人,并不因为他的无辜而有半分的同情。
他道:“你忤逆谋反,还问为什么,不觉可笑吗?”
“我没有。”陈升厉声吼道。
他撑着手中的刀,艰难的站了起来。身上的伤口鲜血汩汩,顺着手臂流下,流经手指,而后滴落到地上的血泊之中。“嗒嗒嗒.....”
一声接一声,十分清晰。
他一深一浅,往前瘸走了两步,大腿上插着的箭支也跟着移动。箭头处的血倒流到中箭的地方,染红了一身的战袍。
“是君悦,这是君悦的计谋,是他陷害的我。”
杨一修眯着眼睛道:“证据呢?”
陈升说不出话来,那个宣旨官早就不见了,而那份能证明他被陷害的手谕,也早已不翼而飞了。人证物证,他一眼都没有。
到此时他才发现,他早就落入了一张专门为他编织的紧密的网中。他阵前轻敌,导致姜离军从南方长驱直入。而后又伪造陛下手谕,骗他回京。
将领无召,不得擅自带兵进京,这是铁令。
何况,他带的还是十万大军,足以给皇帝制造出一个造反的可能了。
“看来我是躲不过去了。”
此时此刻,陈升倒也看开了。“没想到陛下如此心狠,连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臣留。”
杨一修坐于马上,凛凛目光看着他,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不也是一种忠诚吗?”
“忠诚?”陈升仰天大笑了几声,“我去他妈的忠诚。君悦,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杨一修暗想:你做人都斗不过人家,做鬼只怕是更斗不过了。
然而这话,他没说出口,就留给这位平列将军最后一点尊严吧!
他手持圣旨高举头顶,朗声道:“众位士兵听着,陛下有旨,凡放下武器投降者,皆既往不咎,保留原职。若有冥顽不灵者,格杀勿论。”
生死面前,有的时候忠诚是很脆弱的。
“哐啷啷....”陈升身后的大军,大部分都是放下了武器,一双恐惧的眼睛里,充满了对活着的渴望。
陈升回头看了一眼,待看到自己的部下方异同也放下武器时,不由一怔。“连你也...”
方异同微垂着头,十分歉疚道:“对不起将军。”
陈升绝望的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里已是一片决绝。“算了,都这个时候了,还计较这些做什么。”
他看向杨一修,声音恢复了硬朗威凛。“杨统领,听闻你武功不凡,我一直很想领教一下。趁着这个机会,不如我们切磋一下如何?也算是送我一程。”
杨一修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着陈升好一会。
陈升激道:“怎么,你还怕打不过我一个只剩半条命的人吗?”
杨一修道:“将军严重了,在下只怕胜之不武。”
“呵,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作为军人,死在战场上是他的光荣。即便战场,是这个不过一丈宽的石桥。
那便,成全了他最后这个心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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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天空中一点星光也没有。
君悦两指夹着一张寸宽的纸笺,置于烛火之上,任由火舌吞噬。
信笺上不过寥寥几字:秀才桥,陈升死。
待那火舌快要吞噬到她的手指时,她两指一松,手中还剩一角的纸笺便轻飘飘的落了地。
她回身到桌案前跪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却是没有喝,而是自左往右划了一条直线,茶洒在了地上,溅起了滴滴水珠。
“他也算是一名将,死而无憾。”
郭怀玉站在她面前,道:“可惜还是王爷技高一筹。”
君悦再倒了一杯茶,这回是自己喝了。“幸好他不是啟麟。要不然的话,我的这点障眼法,根本就不够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