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的取笑,听着是很刺耳,也很让我难过,可时间长了,我觉得也没什么,既然我看不见,干脆也就装做听不见,我要做的只不过是慢慢的等,等那位飞将军从天而降…”
他很快就会听着听着,秋意浓脸上的嬉笑也凝固起来,胸口却有一种莫名的刺痛慢慢延展开来,因为这个小女孩,就是凭着一个似乎荒诞的故事,一天一天的鼓足勇气活下来。
所以,昨天在院墙下,当被那群小孩围着取笑时,她只是慢慢的抬头,向她从来都看不见的天际微微而笑,那是因为她在等,等有一个人能够从天而降。
怪不得,小女孩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我知道!你是飞将军!
还有这双空洞的眼睛,为什么会在初见一瞬泛动出的那样的神采,远比他见过的任何一双眼眸都要明亮,原来,是这小女孩圆了一场等候多年的梦。
也难怪,第一次见面,小女孩就会对给予他最依赖的信任。
低声说完了自己的心事,小女孩长长吐了口气,脸色有些红,“好了,我的事情讲完了,如果你忍不住想笑,那你就笑好了。我不会生气的…”
小女孩的语声忽然更低软,“其实我自己也知道,我说的这些事很蠢,很好笑…那个飞将军什么的,从来都是我自己哄自己的一个故事,除了我,没有人愿意去相信这个故事,不过,昨天你突然冲出来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所以我才喊你飞将军…”
低落的声音慢慢细不可闻,她偏着头,用空洞的眼睛去看秋意浓站立的方向,“如果你不高兴,我可以不再这么称呼你,这本来就是我自己讲给自己的故事,你不用理会的…”
小女孩还是很倔犟的,她愿意向他说出心事,却也早做好了被取笑的准备,此时的她,并不知道爱为何物,只是很想要有一个伙伴,可即使是一天天活在黑暗的日子中,她还是不愿别人怀着怜悯走近她的那一片小小天地,因为在老天施与的不公中逆来顺受的长大,她已习惯不去拥有更大的奢望。
所以,昨日望向天际的那一笑,是淡淡的苦涩。
但在偏转望着秋意浓的空洞眼眸里,还是藏着很忐忑的期许。
秋意浓默默的走在她身边,沉默了很久,沉默得小女孩阳光下的身躯已开始微微发寒,她勉强的笑笑,想开口打破这一沉默,也准备用道谢来告别这个少年,再把这次相遇藏到心底深处。
小女孩很懂事,自己只是一个穷苦家的小女孩,而这个伸手帮助她的小少年,虽然看不见他的模样,可只听那些高高在上的契丹官员对他师徒的敬惧,就可明白,两人的境遇之间一定有着天差地别的遥远。
“我也有一个每天都要讲给自己听的故事。”秋意浓忽然开口,他不敢去看小女孩,却紧盯着两人之间的那根竹杖,“我想当将军,当个名扬天下的大将军!”
“将军?你想当将军?”小女孩苍白的脸颊红了起来。
“我…我不知道,我以后会不会象飞将军那么了不起,不过…”秋意浓鼓足勇气,说出了那句让他沉默了很久才有勇气说出口的话:“在我变成飞将军之前,让我先做你这根竹杖,好不好?”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句很莫名其妙的话,他的脸一下变得比小女孩更红,慌慌张张的摇着手,“我的意思是…我想帮你…噢!不是,是陪你,象竹杖一样!每天陪你走路,也不是!我想说的是…”秋意浓词不达意的解释着从昨日起就酝酿的这句话,可惜总是找不到合适的词把自己想说的意思说透,反越说越糟糕,最后,他只能苦恼的闭上了嘴,又陷入了窘迫的沉默中。
其实他并不用解释得太清楚,就凭他和小女孩的年纪,虽然男女有别,可远没有什么可以误会的。而且任他再是说的词不达意,小女孩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
不一样的沉默中,笃笃细声停了下来,秋意浓吃了一惊,忙停下脚步去看小女孩,只见小女孩侧着头,看不见的双眼如有感应般,不偏不移的望向他。
“给!”竹杖从她手中扬起,恰好递至秋意浓手中,从这一天以后,无论身处何等喧嚣,她都总能立刻找到他的所在。
“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飞将军!”小女孩甜甜笑着,灰蒙蒙的眼睛神采熠熠,她张开双臂,踏着从未有过的欢快脚步向前走去,“在这之前,就由你做我的竹杖!”
小女孩是很懂事,可她直到今日才知,这世上有一种感情,轻易就能跨越在世俗眼中那道深广难逾的门第鸿沟。
因为陪她一步步走的这个小男孩的师父,很早就看透了他的痴狂天性,所以,他的名字叫意浓。
“没错!我一定会成为飞将军!”小男孩放声的笑着,“等我做了将军,我还是要天天做你的竹杖,我们要玩到老,笑到老!”
很懵懂的一对小男女,还以为,他们只是找到了知心的玩伴,其实不知,他们找到的,是这一生的羁绊和相许。
所以,那一对少年男女,便在这很青涩的相知中,漫步长街,用他们的欢快遍游城中方寸,同样的路,当两人的脚步一起迈下时,感到的却是与往日全不一样的满足。
那一天,直到深夜,秋意浓才依依不舍的回了家,小院内,师父和往日一样,怀抱长枪,倚墙而坐,看见爱徒毫无睡意的模样,师父摇头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