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接过糕点,随即取出水囊奉于耶律德光,微笑道:“只因我不知义父是欲射狼还是射羊,所以才待义父先开弓。”
耶律德光一奇:“为何?既是狩猎岂会见狼不射?”
“因为义父狩猎并不只是为了猎物,而是要从中感悟纵控猎物生死的特权,有时从狼吻中救羊和从狼口中夺食一样是王者的选择,弱者若羊,强者似狼,猎者如王,纵横天地。天下苍生是福是祸,是生是死都在王者的一念之间。”
“说得好!”耶律德光将囊中水一饮而尽,仰天长笑:“天下生灵无数,祸福无常,羊兔食草,虎狼啖之,猎者射猎,人朽入土,土孕万物,生死相循!”他笑着又道:“方才朕还道是因为你历来欣赏狼性孤傲,所以才不忍挽弓。”
智也是一笑:“虽然我颇欣赏狼之桀骜不驯,不过,我真正喜欢的始终只有鹰。”他的左手轻轻摩挲着一块钱币大小的碧绿古玉,一边抬头看向青空上那正在盘旋高飞的雄鹰。
耶律德光一楞,也抬头望去:“鹰?想不到你竟也和你六弟飞儿一般喜欢鹰,义父倒还是第一次知道,难怪你陪朕狩猎这些年来从未见你弯弓射鹰,好!回宫后朕送你几头西域刚贡来的大鹰。”
“那倒不用。”智仰望青空,淡淡道:“我喜欢的不是那种被豢养的家禽。”
他的神色间忽然有了种少年独有的憧憬:“天下万种生灵,唯一能使我始终欣羡的只有鹰,不是被驯养束缚的猎鹰,而是能真正天高任我飞的雄鹰。青空,碧海,草原,大漠,云间峰顶,唯我展翼,就算有猎者以美食相诱,箭矢投射,都不能使它坠落,只会激它飞得更高更远,俯瞰天地,漠视红尘,鹰击长空,声振九霄,也只有这种天地不拘的洒脱和豪情才最能引发男儿心中的逍遥一念!”
智出神的望着蓝天上那展翼翱翔的飞鹰,恍惚间,仿佛他也已一飞冲天,在这尘世间不留其踪。
耶律德光慈和的看着这心爱的义子:“你们七兄弟里,你是最聪明的,所以朕替你取名为智,想不到你也是最洒脱的。”
智一笑不语,一双凤眼清澄无暇。
耶律德光的眼里却似多了些说不出的意味,悠悠道:“昔年朕收养抚育你们七人,似乎只是朕信手偶为的一桩义举,可未曾想到,其实这是上天对我耶律德光此生最大的眷顾,因为你们七人给予了朕最大的父子真情,尤其是你,一直在暗中为朕排忧解难,出谋划策,助朕独霸漠北。这些年来中原一直战火不断,背井离乡迁徙至契丹的汉人也愈渐增多,时日一久,汉人与契丹人之间的矛盾也日渐增长,再加上那些契丹贵族暗地里居心叵测的挑唆,使得朝局隐忧日增,朕深感忧虑,而你最近所献的计策‘北南面官制’却定能澄清这片乱局,稳定人心。智儿,义父得你襄助实在是太多了!”
智微微一笑,淡雅笑容里有着由衷孺慕,“义父言重了,我们兄弟七人生逢乱世,若非受您天威呵护,只怕早已埋尸荒野,我们为您做的,只是为人子,为人臣的应尽之责。”
耶律德光轻叹一声:“你总是这般善解人意,每次朕要求你做些什么事,你不但都能做到,而且总能做得更好,比朕原先期望的更胜一筹。”
他的神色忽然逐渐凝重,犹豫着,终于缓缓道:“智儿,义父知道你生性淡泊名利,只想闲云野鹤般寄情山水,做个不涉世事纷争的隐士而非置身红尘乱局的谋士,像天上雄鹰般天不拘地不束。不过,义父想问你,若有一天契丹突遭覆巢之劫,不是像眼下北亲王阿古只这般跳梁小丑的妄想篡位,而是连义父都回天乏力的乱国之灾!到了那个时候,智儿,你是否愿意放弃自己随心逐梦的生平所愿,而为契丹一臂擎天,力挽狂澜。当然,义父也希望这一天永远不会来临,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为君者自然要面面俱到,预先筹谋,义父更知道这个要求对你太过苛求,因为这也许会让你做许多违心之事,可义父真的很想知道你的答复,得到你的允诺,不过,在你回答之前,你要知道,这并非君臣之议而是父子论心,无论你做何答复,义父都会很高兴。”
耶律德光的眼神期盼而又沉重,放眼天下,只有他才知道这个被自己取名为智的义子有多聪明,也更清楚自己对这义子提出了怎样的要求,因为这并非是一个义父的杞人忧天,而是一代君王为江山延续的未雨绸缪。
智久久未语,仍是淡雅如菊般微笑着,一直仰首望鹰的双眼凝视着义父,眼神依恋而诚挚。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物,轻轻的一折一舒,竟是一把极其精致细巧的袖中弩。
“这是二哥亲手为我打造的弩弓,小巧易携,机簧急劲,远胜寻常长弓大箭,我给它起名为逐日。”智又回望了一眼青空飞鹰,嘴角仿佛掠过一抹寥落,轻声道:“它飞得真高啊!”
忽然,少年猛一抬手,动作迅捷猛烈如挥刀斩敌,逐日中一弩急射,掠空声疾劲凄厉,直入长空,那只盘旋高飞的雄鹰似也料不到竟有弓矢可射得如此又高又疾,急振双翼往高处躲闪,却只闻一声悲鸣,雄鹰已被一弩穿胸,急坠而落。
智淡淡道:“二哥所铸之物果非凡品,若是寻常弓弩绝难射得如此之远。”他的神情依然淡定,与片刻前急弩而射叛若两人,可这一动一静之间却又似有着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