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陆和朱憙的分岐虽然不算是小,但双方的大前提却是基本一致,就是通过个人修养的提高,使自己达到圣人境界。只是双方实现这一目地的方法不同而己。因此双方的观点虽然对立,但却还能够互相欣赏,甚至是彼此兼补所长。
真正与朱熹的学说无论是思想、目地还是观念针锋相对的,其实是陈亮功利学说。
陈亮所持的学说最大的特点就是经世致用,因此在根子上对朱熹所主张的天理性命之学是对立的。正所谓“君子不言利”,在利义发生冲突的时候,必须舍利而取义,这是宋朝的士大夫,也是任何一种儒家学说都必须尊守的一条最传统的lún_lǐ道德。因此在陈亮之前,也从来没有人能够像他那样,把功利提升到一个明确的位置,而陈亮不仅提岀功利之说,而且将致用的目标彻底地具体化,那就是中兴复仇,致达王道霸业的目标。
但这种观念,自然会受到朱熹的排斥。朱熹并不是一个胸怀宽广的人,对事对人的涵容量都不够宽洪,这一点远不及吕祖谦。而陈亮更是居材自负,激扬踔励。按说这样观点迥异的两个人在任何一点上,都没有结成朋友的因缘。
而这一次恰恰又是吕祖谦从中穿针引线,才两人对对方的学说和为人有了一些俱体的了解。因此在朱熹担任提举两浙东路常平茶盐公事的职务,到浙江视查衢州和婺州时,陈亮也专程赶到衢婺之交的地方,拜访了朱熹。成为两人的第一次相见。
这一次两人盘桓了十数日,相互之间对各自都有了一番更新更深的认识。也使得两个人对彼此的印象都有了许多改善。朱熹发现陈亮不只是一个尚气任侠、纵情酒色的性情中人,还是一个学问渊博、见识深刻的学者,才气识略确异流辈,是可以和他讨论问题的;而陈亮也发现朱熹也不是传说中的那种只会死读书、空谈性命道理之学的腐儒,也有收复失地,中兴大宋的一腔热情。
于是两个人跨越了不相思,以相互理解为基础,建立起良好的个人友谊。但随着交往的深入,两个人内在的思想分歧也日益明显地凸显出来,因此尽管后来两个人见面不多,但还是进行了多次通信论辩,因为这场论辩核心內容是“王霸”与“义利”,因此两人的论辩也被后人称为“王霸义利”之辩。
直到后来朱熹被朝廷罢职,随后金军南侵,孝宗殉国而崩,大宋一度处在亡国的边缘,而陈亮又在辛弃疾的引荐下,做了杨炎的幕僚,投入到大宋复国的战斗中,两人的这一番通信论辩才算暂告结束,虽然谁也说服不了谁,但却并没有影响到两人之间的友谊,这一点看颇像当年的王安石与司马光。
在大宋复国之后,陈亮出仕在新朝廷中,担任了赵忱的侍讲兼制诏,并且还向赵忱大力推荐朱熹,才使朱熹也能够重新得到朝廷启用,两人又成为一殿之臣。随着钟山书院的成立,两人又同在书院教学授徒,几乎天天都可以碰头,那么再度开论辩自然是再所难免的。
朱熹的观点就是王道与霸道,义与利是本质不同的,就好像天理与人欲的对立一样,只有“王道”才是正道,只有“义”才符合天理,才能成为盛世,而“霸道”是邪途,“利”是人们心中利欲之私的产物,并不直得推崇;因此明确提出:尊王贱霸,重义轻利。 而陈亮则认为天理与人欲是不可分割,道德与事功是统一的,道德应见于事功之中,因此王道就是霸道,义与利也可以双行。
可以说两人的观念截然对立,绝对不可能调合,因此两人从上三代辩起,以至汉唐以下,通过历史事实互为诘难,都希望证实对方是错的,自己才是对的。
朱熹列举程颢所说过的“三代之治,顺理者也;两汉以下,皆把持天下者也” 的话作为自己的论证,并道:“千五百年之间正坐如此,所以只是架漏牵补,过了时日。其间虽或不无小康,而尧、舜、三王、周公、孔子所传之道,未尝一日得行于天地之间也。若论道之常有,却又初非人所能预,只是此个自是亘古亘今,常在不灭之物。虽千五百年被人作坏,终殄灭他不得耳。”
按照朱熹的观点,也就是只有尧、舜、禹三圣的时代才是完全没有私心,才是符合天理的王道时代,而汉唐以来的后世帝王,既使是汉高祖,唐太宗这样的帝王,只是完全出于个人的私欲,根本没什么天理。因此都不能算是有道徳,有功的人。
而这种观点在陈亮看来则大不以为然,他列举的出:“自孟、荀论义利王霸,汉唐诸儒,未能深明其说。本朝伊洛诸公,辨析天理人欲,而王霸义利之说于是大明。然谓三代以道治天下,汉唐以智力把持天下,其说固已不能使人心服。而近世诸儒遂谓三代专以天理行,汉唐专以人欲行,其间有与天理暗合者,是以亦能久长,信斯言也。千五百年之间,天地亦是架漏过时,而人心亦是牵补度日,万物何以阜蕃,而道何以常存乎?”
这段话中,陈亮明确指出,汉祖、唐宗既然能够建立国家,而且又传之久远,其中岂能全无“道”的存在吗?也就是说个人动机是什么,既无法考察,也没必要考察,只要在治国安邦方面真正做出了实事,就是有道,而这样的人就能称为有德君子。
在这一点上,朱熹自然不会赞同,他认为:“常窃以为亘古亘今,只是一理,顺之者成,逆之者败。固非古之圣贤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