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西苑之中,崇祯皇帝正默默地坐在精舍里看着奏折。
若说起勤奋,崇祯皇帝在明朝历代君王中当派进前三,仅次于太祖和成祖。再加上他这人勤俭节约,信重文官,裁撤厂卫,免除天下百姓的商业税,无论怎么看,都当得起有为之君四字。
可事情就这么怪,无论他如何勤政,这国事却是一天天坏下去。
而身体也因为长期的熬夜和操劳,已经坏了下去。
此刻,他因为长时间地阅读奏折,只感觉双目干涩,一身软得厉害,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
他也没想到,太祖和成祖之所以如此勤政,那是因为太祖和成祖身子骨极壮,这二人都是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而成祖,更是一员虎帅。崇祯皇帝从小生在深宫,四体不勤,如何能与两个龙精虎猛的祖先相比?
出了几日太阳之后,今日夜间,天又冷了下去。
大风从皇宫,从玉渊潭,从精舍的屋顶刮过,尖锐凄厉,听得人心中恻然。
为了节约,精舍中没有点地龙,只一口小铜炉里的木炭暗幽幽地红得。
这一点可怜的火光,又如何能够抵御着小冰河期的酷寒。
屋中冷得如冰窖一般,每出一口气,都会在口鼻前喷出长长的白气。就连那一盏烛火,仿佛也受不了冻,缩成如豆的一小点。
崇祯皇帝一边用冰凉的手指翻着奏折,一边轻轻地跺脚取暖。
没看上一两份,就将手凑到嘴前呵一上
口气,然后使劲地搓上几把。
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早已经冷得双脚麻木,见天子冻成这样,心中一觉一酸,地声道:“陛下,保重龙体要紧,要不,让奴婢们先将地龙给点了?”
“这才多冷,烧什么地龙?”崇祯轻哼一声:“就算现在点,也得一两个时辰屋子里才能暖和过来,这得浪费多少木炭?如今京城戒严,物价腾贵,这木炭还不涨上天去了?朕记得禁中购买炭火,每斤就得白银二两。朕向着火倒是舒服了,一日下来,怎么得也得烧上百斤炭,这又得费出去多少钱?足够前线一百个士兵一年的军饷了,朕舍不得啊!”
王承恩一阵无语,木炭在宫外也不过十几文钱一斤,可一旦购进宫来,经过多人转手,处处克扣,就变成二两银子了。这些人,花起皇帝的钱来从来不心疼,可怜万岁爷,却为了每日区区百十来斤木炭斤斤计较,就这么熬着。
但是,这乃是宫中的潜规则,设置上好几个衙门,几十人的生计和利益。即便他是司礼监内相,也不敢捅破这层窗户纸。
想到这里,他又看了看崇祯皇帝身上缀着补丁的棉道袍,心中就是一酸,眼睛里有热热的液体渗出来,禁不住哽咽起来。
崇祯皇帝听到王承恩的悲声,放下手中的折子,又搓了搓手:“这你老奴,又怎么了?”
王承恩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奴婢……奴婢见万岁爷
如此艰苦,心中难过得紧,不觉君前失仪,陛下恕罪。万岁爷,你一身系着亿兆生灵,若是冻坏了,可如何是好?”
“好了好了,你这老奴,朕正当壮年,冷一些算什么。依朕看来,还是冷点好,这一冷,人就精神了,也没那么瞌睡。”崇祯皇帝安慰了王承恩几句,叹息一声:“朕这里冷,难道城外的军士们就不冷……好了,好了,朕这里倒有个好消息。”
说到这里,崇祯高兴起来,将一份折子递了过去:“那刘宇亮也是老糊涂了,好好的视师,他却要变成阅视,说到底还是怕了,后悔了。”
王承恩接过折子:“这个刘阁楼,也太没担待了,且出尔反尔,颇不体面。”
“岂止不体面,简直就是丢人。”崇祯笑道:“真真是大兽望,如此尸位素餐的老朽,朕拿之何用?本打算过得几天,就打发他回老家去。却不想,方才这个刘宇亮又递了个折子进来,说是明日天一亮就出城视师,如果建奴一日不退兵,他一日不进城。呵呵,他现在倒是有勇气了。”
王承恩只扫了一眼,就将折子看完,还给皇帝,面上也是笑起来:“大约是刘阁老感念陛下的恩德,震慑于万岁的天威,这才幡然悔悟了。有一内阁阁臣督军,三军将士敢不奋勇杀敌。”
听到王承恩不着痕迹的恭维,崇祯皇帝心情一片大好。
君臣二人相视而笑,过得片刻,崇
祯就手头的折子已经批阅得差不多了,就打了声哈欠,“乏了,今日就这样吧,朕也乏了。”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司礼监的太监快步走进外面那个房间,看他神情,显得很是急噪。
可因为王承恩和皇帝正在精舍中说话,却不好造次。
只站在门槛后面,对王承恩不住递眼色,又悄悄地扬了扬手中的一份折子。
崇祯皇帝对着王承恩挥了挥手:“去吧,朕马上就要安歇,这里用不着你侍侯。”就伸手去端王承恩给给自己续的那杯热茶,抱在双手间,感受着那惬意的暖意。
王承恩知道那太监有紧急公务,急忙走了出去,低声喝问:“这都什么时辰了,又有什么不得了的事?”
那太监也压着嗓子:“干爹,前线急报,十万火急。”
“十万火急?”王承恩以为又是明军在前线吃了败仗,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那太监见王承恩脸色难看,微笑着说:“干爹你却是想差了,这次却是空前大捷。宣府镇渤海所,以两千步卒大破建奴五千,斩首一千二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