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没有说话,如此好不容易熬到天黑,他当即起身往坤宁宫行去,魏静萱与四喜紧随其后。
赶到坤宁宫的时候,月亮刚刚爬上落尽了黄叶的树梢,洒落清冷的银辉,冷风在夜色之中肆虐咆哮。
坤宁宫的灯烛幽幽亮着,努力驱散着无处不在的黑暗,负责看守宫的宫人看到弘历过来,连忙跪下行礼。
弘历穿过庭院来到正殿,刚一入内,便看到一个女子背对着自己,弘历下意识地唤道:“明玉……”
女子动了一下,缓缓转过身来,却并不是弘历朝思幕想的富察明玉,而是……瑕月!
弘历神色连变,好一会儿方才平静下来,冷声道:“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早已料到会如此,但真正面对时,瑕月仍然忍不住为他的冷漠所刺伤,暗自吸了一口气,屈膝道:“见过皇上,皇上万福。”
弘历漠然看着她,再次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瑕月缓缓直起身,迎着他冷到令人发寒的目光道:“臣妾是否连出都没有?若是这样的话,臣妾即刻离开就是了。”
弘历眸中出现一丝挣扎,在彼此擦身而过之时,拉住了瑕月的手臂,沉声道:“朕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不明白你为何……”
瑕月垂目看着胳膊上的那只手,凝声道:“臣妾听说了流言,所以想来看看,不知皇后娘娘是否真的还在坤宁宫徘徊,臣妾……很想见一见她。”
弘历盯着她道:“你不是怨极了皇后吗?为何还要来看她?”
瑕月唇角微微一弯,道:“人已去,何必还要执着生前的恩恩怨怨?臣妾早就已经放下了,是皇上一直未曾放下。”
弘历松开手,冷然道:“若真的放下,当日,永璜就不会说那些话。”
“永璜是因为心疼臣妾,不舍得臣妾受委屈,才会一时莽撞,顶撞皇上,事后他也极是后悔,他……”
“够了!”弘历冷然打断她的话,“你以为这样说,朕就会原谅永璜吗?他顶撞朕,对皇后不敬,其罪难恕。”
瑕月料到弘历会有这样的反应,当即道:“恕臣妾大胆,敢问皇上一句,若有人喝斥太后,您是否会袖手旁观,什么事都不做?”
弘历想也不想便道:“自然不会。”
“既是这样,您怎么能要求永璜冷眼旁观呢?若永璜连一点孝心都没有,他还配做皇上的儿子吗?”
魏静萱插话道:“皇贵妃这是拿自己与太后相比吗?”
瑕月眸光一动,冷冷盯了她道:“本宫与皇上说话,何时轮到你一个宫人插嘴?”
魏静萱与她对视片刻,正欲说话,弘历已是微侧了头道:“静萱,你退下。”
在魏静萱依言退到一边后,弘历漠然道:“朕不想再谈论永璜,若没有别的事,皇贵妃跪安吧。”
瑕月嘴唇动了动,终是没说什么,依言退下,她并不知道,在她转身离开之时,弘历亦同样转过了身,默默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直至不可再见,方才收回了目光,下一刻,沉沉的叹息逸出唇角。
魏静萱往前挪了几步,小心翼翼地道:“皇上为何叹气?”
弘历默然未语,就在魏静萱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低沉的声音在其耳边响起,“她说的没有错,永璜虽犯下大错,却是因为护母心切,算是出于一片孝心,朕那样对他们母子,实在有些苛刻;其实……最应该怪责的人不是永璜,而是朕,若不是朕逼死了皇后,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魏静萱听出弘历话中的动摇,唯恐他会对瑕月心软,当即道:“皇上是天子,怎么会有错,大阿哥他……”
弘历抬手打断她的话,“天子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一定会犯错,就像朕年轻之时,因为相信弘历时,而遭来杀身之祸一般。”
魏静萱垂目道:“皇上也说了,当时您还年轻,十年前,先帝将大清江山交到您的手中,就是相信您不会再犯错;不管怎样,大阿哥不敬皇后,就是错。”说到此处,她突然跪下道:“奴婢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不论是皇贵妃还是大阿哥,都不是奴婢该议论的,但奴婢一想到主子仙逝之后还要受人非议,心里就难受得紧,实在忍不住。”
弘历温言道:“朕知道,所以朕并没有责怪你,起来吧。”说罢,负手在坤宁宫徐徐走着,在这样的漫步中,他想起自己与明玉一起的岁月,也想起当日对永璜等人毫不留情的斥责。
究竟……是永璜错,还是他太苛责了?
不知走了多久,弘历在昏暗的灯光中,看到一团异常明亮的火光,四喜也瞧到了,与此同时,一张纸随风飘到他们脚下,四喜捡起后惊声道:“皇上,有人在烧纸钱。”宫中是禁止烧这些东西了,想不到有人竟然在坤宁宫偷偷烧纸钱。
弘历加快脚步,往火光的地方走去,走得近了,果然看到一个小太监跪在火光,手里拿了一叠纸钱,他看到弘历过来,神色大慌,赶紧将剩下的纸钱全部扔进火盆之中,随后赶紧朝弘历磕头,颤声道:“奴才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四喜厉喝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坤宁宫烧纸钱,可知这是死罪?”
小太监急急道:“奴才知罪,但奴才这么做,也是希望皇后娘娘能够早日安息,不要再徘徊不去。”
弘历神色一变,急切地道:“皇后,你见过皇后的魂魄?”
小太监害怕的不敢言语,直至四喜催促,方才结结巴巴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