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秋天。
罗布泊。中午,太阳火辣辣的。
一位穿着灰色运动衣,脚踏一双灰色旅游鞋,约十八岁的男孩,背着一件黑色双肩包,无精打采的,走着盐碱地上,四周荒芜人烟,静悄悄地,走过一个大坡,坡下确站着两个人,一个高一个矮,细碎的沙尘落在他们的脸上,让他们的脸显得支离破碎,异常诡异。
“小雄,上那去?”那个高个子的人向男孩问道。
赵小雄疑惑的眼光从高个子脸上移到矮个子脸上,又从矮个子脸上移到高个子脸上,他们两个人的脸上带着一模一样的笑容,露出一模一样的焦黄的牙齿。赵小雄的小名叫小雄,尽管他们叫着的小名,但是,赵小雄不认识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他们。
矮个子走上一步,依然笑容可掬地对赵小雄说:“你爹让我们来接你。你爹让车撞伤了,现在在诊所里,你娘在诊所里照看你爹。你家没人了,都在诊所里。”
听说爹爹受伤住院,赵小雄一下子心神大乱,我问他们:“我爹怎么让车撞伤了。”
高个子说:“你爹从外面收租回来,前面一辆马车冲过来,马受惊了,就把你爹给撞伤了。”
赵小雄听他们这样说,就不再怀疑,赵小雄的爹在荒滩上开垦了三百多亩地,租种给了方圆几十户人家,每年小麦收割后,爹爹都要:“我要去医院,我要见爹爹。”
矮个子抬起手臂说:“你爹也想赶快见到你,跟我们走吧,那边有车。”赵小雄顺着矮个子的手指望去,看到几十米开外停着一辆小车。
矮个子拽着赵小雄的手臂,拉上了车,高个子坐在前面开车。马一路响着,驶向镇子,镇子上有一家诊所,但是,车没有在镇子上停下来,而是穿过镇子,继续向前。
赵小雄问:“我爹不是负伤了吗?他不是在诊所里吗?”
矮个子说:“你爹在县城医院里,不在镇子的诊所里。”
赵小雄怀疑他们两个是坏人,就喊道:“可是你刚才说我爹在诊所里……快停下来,我要回家。”
矮个子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他咬牙切齿,面目狰狞,他抡圆巴掌,一巴掌打在赵小雄的脸上。赵小雄我的脸颊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接着就变得火辣辣的疼痛。我哭了起来,哭声像玻璃碎片一样,遗落了一路。
高个子回头骂道:“哭个锤子,把这碎怂嘴给堵上。”
矮个子从口袋里掏出一片脏兮兮的布,塞在了我的嘴巴里。然后用一条细细的绳索捆绑住了赵小雄的双手。赵小雄嘴巴发不出声音,努力挣扎着,手臂被细绳子勒得疼痛难忍。
赵小雄不明白,他们一个个刚才还笑容可亲,怎么眨眼间变成了这样。我感到极度的委屈,又感到疑惑不解。
镇子在视线里消失后,车轻快地向前驶去。不知道他们要把赵小雄拉到哪里,也不知道爹娘等不到赵小雄回家,会不会着急。
赵小雄努力地挣扎着,挣扎得浑身疼痛;后来,看到这样做徒劳无益,就停止了挣扎。转过了一道山口后,车越走越慢,道路越走越窄,坡度越来越陡,看到两边都是乱石嵯峨的山峰,山缝中顽强地长出了几棵柏树,柏树丛密低矮,像一管管毛笔。柏树旁栖息着一群乌鸦,它们的聒叫声干瘪空洞,在空旷的山谷中阵阵回荡,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后来,车再也走不动了,矮个子将赵小雄推下了车,他也跟着跳下来。赵小雄重重地摔在了石堆上,石头尖锐的棱角磕得赵小雄疼痛不已。高个子调转马车,轻快地向山下驶去。
矮个子从腰间抽出了两双草鞋,他自己穿上一双,把另一双套在了赵小雄的脚上,看着这双特制的草鞋前面小,后面大,踩在地上,刚好是朝向相反方向的脚印。这样,即使后面有追踪的人,也会错误地以为,我们是从山上下来,坐上了马车。
赵小雄不知道他们拉着来到这里干什么。
矮个子拉着赵小雄沿着山道越爬越高,最后来到了一个山洞里。山洞里阴森可怖,还有一股难闻的尿骚味,让赵小雄一连打了好几个寒战。突然从炎炎烈日下来到了黑漆漆的山洞里,像突然掉入了冰窖里一样。
矮个子从赵小雄嘴巴里掏出破布,赵小雄的哭声终于发了出来。矮个子不屑地看着我说:“哭吧,哭吧,这里没人听得到,你想哭多久就哭多久。”
既然没人能够听到,那还哭什么意思?我呜呜呜地叫着,喉咙里像塞了一只蛤蟆。这一路上的颠簸,一路上的惊吓,让赵小雄的身体接近虚脱。后来,赵小雄累了,就躺在山洞里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赵小雄看到太阳快要落山了,斜阳的余晖给眼前的山峰踱上了一层金色。山洞里除了矮个子,还多了一个络腮胡子的人。络腮胡子的人看到赵小雄醒来了,他说:“真是个瓜娃子,都啥时候了,还能睡着。”他的声音瓮声瓮气,就像在耳边敲响了一口破钟。
络腮胡子和矮个子坐在地上,他们中间有一块石头,石头上放着一整只烧鸡。矮个子撕一块,放在嘴里,嚼得吱吱作响;络腮胡子也撕一块,放在嘴里,鸡油顺着嘴角流下来。我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了,饥肠辘辘,肠子扭成了麻花。看着他们大吃大喝,鸡肉的香味飘进我的鼻孔,我的口水几乎就要流出来,我赶紧吞了下去,喉咙里发出咕的响声。
矮个子看着赵小雄说:“你还想吃?吃个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