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时光曼妙,轻灵而婉转。
无边的夜色之中,唯有这里的光亮最为耀眼。
高高的阁楼之上,无数的萤火虫聚拢在琉璃楼,也照在这紧紧相拥的一对璧人身上。
只是,此刻紧紧相拥着的二人并未留意到,天边那颗最亮的星星突然闪烁了几下,闪烁之后却变成了灼目的赤红色。
也就是在这一刻,赫云舒觉得心口一阵剧痛,那股痛,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她的身体里狠狠剥离。
她的身子,止不住一颤。
“怎么了?”燕凌寒急声道。
这一刻,他想要松开她,一看究竟。
赫云舒却把他抱得更紧,她的声音轻轻的,像是梦境里的轻声呢喃:“不要动,抱紧我。”
一瞬间,燕凌寒睁大了双眼,想到了某种令人惊惧的可能。
他怔了片刻,然后紧紧地抱住了她。
“真好。”赫云舒轻声说道。
燕凌寒瞪圆了眼睛,大张着嘴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怕自己说了什么,那种可怕的可能就会成为现实,那么一切就无法挽回了。
可是,赫云舒还是说出了这个残忍的事实:“夫君,我可能要走了。”
“不,不……”
这一刻,燕凌寒神思凌乱,什么都想不起,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本能地重复着这一个字。
赫云舒紧抱着燕凌寒,道:“你放心,我回去之后,一定会想法子再回来的。你不要气馁,你要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的。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不,不……”燕凌寒仍机械地重复着这一个字,除了这个字,他想不起别的,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明明他们已经无数次设想过离开的场景,明明也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真的到了这一刻,除了一个“不”字,他什么都说不出,什么都做不到。
“我走之后,你要好好照顾两个孩子,不能让他们受到一星半点儿的委屈。若是我再回来的时候听他们告你的状,我是绝、绝饶不了你的……”“还有,我走之后,你要好好处理政务,要让一切井然有序。你说过的,要好好教导恭让,也好让他尽快处理政务。有朝一日,你要将政务交给他,而你,就会带着我游历
天下。你说的话,我都记着呢。所以,在我不在的时候,你要把大渝治理好,不能丢一个烂摊子给恭让。不然,到时候我们就不能去游历天下了……”
“哦,对了,我走之后,你不可以像爱上我一样爱上别的女人,不然,我会吃醋。不过,若是因为照顾灵毓和恭让的缘故纳了什么妃子,我是可以原谅你的……”
……
一直都是赫云舒在说,她事无巨细,说了许多。她要他在她离开之后,仍然像从前那样生活。
她的双手,仍紧抱着燕凌寒。
“我说的这些,你都记下了吗?”
“不,你接着说,我记不住。”燕凌寒紧紧地抱着她,执拗道。
哪怕知道一切已经无可挽回,哪怕知道一切注定成为定局,哪怕知道这最黑暗的时刻即将来临,他还是要将她多留一会儿,哪怕,只是多说一个字的时间。
可,事与愿违。
赫云舒那原本紧抱着他的双手突然松开了,他再也感觉不到来自于她的任何力量。
不!
燕凌寒紧抱着她,然后慢慢挪开,去看她的脸。
这时候,她的额头依旧光亮,她的脸颊依旧白皙,她的唇瓣依旧嫣红,可她的眼睛却紧紧闭上了。他伸出手,去探她的鼻息,却没有任何的感觉
她,离开了。
燕凌寒狂吼一声,抱紧了她,他的脸紧贴着她的,可那里的温度,却在渐渐消失。
渐渐地,她在他的怀里变得冰冷,再不是那个温润鲜活明媚耀眼的赫云舒。
“不!”燕凌寒仰天长呼,如孤狼啸月,如龙吟九天。
下一刻,一口鲜血从他的口中喷薄而出。
他双膝一弯,紧抱着赫云舒跌坐在地。
他为她准备的无数萤火虫仍旧聚集在阁楼的琉璃顶上,可她,却已经离开了。
“主子!”
有暗卫闻声而来,出现在他的身边。
燕凌寒似乎看不到他们,也听不到声音,他只紧紧的抱着她,半分都不愿意松开。
他呆坐在那里,像是沉浸在某种梦境里,不可自拔。
初见时,他在金銮殿外,听殿内的她慷慨陈词,说大蒙定有阴谋。
可他,也听出她言语里的空洞,于是,在她去见燕皇的路上将她拉进偏殿之中,要提点她,也与她有了第一次的接触。
也是在那个夜晚,他再次遇见她,她穿着湿淋淋的衣服发了烧,他便为她找大夫治病。
从前,他从不曾对别的女子如此在意。
这平生第一次的温柔,他给了她。
一次次的接触,一次次的守护,一次次的救与被救,他渐渐被她吸引,也渐渐地,爱上了她。
而她,也终于穿上嫁衣,成为了他的王妃。
他们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凶险,那么多的挫折,可他们都挺过来了。
那美丽的过往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出他与她璀璨的往昔。
可往昔有多么美好,此刻就有多么痛彻心扉。
……
周围的暗卫越聚越多,他们纷纷呼唤着燕凌寒,可他,仍是呆坐在那里,紧紧地抱着赫云舒,没有半句的回应。
“快,去叫随统领!”有人大声道。
“随统领今晚出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