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已经饿得狂,食槽里空空如也,右栅栏里才冒出嫩尖的菜苗枯死了一半,显然已有好些日子没人打理过了。

明漪脑中意识到这些事实时,一时间滞在原地,不知该做些什么。

屠酒儿是走了吗?

她走了?

走了……

走了……也好。

明漪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变化,好像是在惋惜着什么。她明白,那不是动心,只是对一个总是赖着自己的事物的离去感到不自在而已,只是……丢了一个无关风月的习惯。

是啊,无关风月。

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明漪定了定神,还是决定去屋里坐一坐,她的膝盖有些坚持不住了。

虽然屋外一片颓败,然屋内还保留了曾经生活过的痕迹,那方书桌上还依旧乱糟糟地堆放着书稿与纸笔,和她那天来到时看见的几乎无甚差别。只是靠近屋门的这一边桌檐上,多出一本那日她拒绝的厚重手抄戏本。

明漪走近去,随手拿起戏本子翻了一翻。

还没翻定,便有一张折过一折的纸条从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把手中的厚戏本子暂且放回桌面上,弯下腰捡起那张纸条,摊开来看。

落眼之时为期……洒金湖……十日……

明漪立刻就想明白了此事的来由,原是那天小狐狸想通过这戏本子约她去洒金湖幽会,但不想自己翻都未翻一下便拒绝了,小狐狸心中有梗结,于是还是自顾自去洒金湖等了她自行约定的时间。算算日子,今日恰好是第十天。

原来并没有离开,只是痴儿入痴,无端地去浪费光阴罢了。

一厢情愿的人总爱做这种感动自己的事。

明漪半是感慨半是讥讽地笑了笑,将纸条夹回书中,物归原位。

“看起来,就算是晚了十天,你也并没有打算去赴约。”

明漪回过头,看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在门口探出半边身子,面上半笑不笑的。

她知道这是一直跟在屠酒儿身边的那只画眉鸟精,叫阿蛮,故不甚在意:“她已等了十日,不差这一天。今天过后,她左右都会回来的。”

阿蛮玩笑般啐了一口:“呸!铁石心肠的牛鼻子道人,真不晓得三三看上你哪一处,即使被你多次羞辱,还是那般鬼迷心窍。”

“她再如何,都与我无关。”明漪冷冷道。

“我瞧她十天前带着几大罐酒上山去了,今晨就该回来的,现在怕是醉倒在山头不省人事了,若是被路过的精怪看上她的金丹,剖腹开肠,你就等着妖尊来踏平你这破玉虚吧!”阿蛮吐了吐舌头,一转身化出画眉鸟的原型,扑棱扑棱飞走了。

明漪看着阿蛮消失的方向,正欲上前,稍稍提了提腿,膝盖骨骼出清脆一声“咯哒”。

她弯腰揉着自己肿痛的膝骨,边揉边偏头看了看洒金湖的方位,竟开始下意识在心中细细算起从这里走到那里该需要多少时间。

应该不是被人救了,就算大罗神仙下凡,也不可能让她自刎时留下的伤痕消失得如此彻底。

为什么?

明漪试着下床,觉自己身上竟一点伤都没有,任何地方都很康健,不痛亦不痒。她环视了一周环境,这里是自己在玉虚宫的寝房,和惯常那般无二,简单朴素,只一架木床,一方书桌而已。

但屋内一些摆设的放置,分明又和记忆中有些不同。

怎么会……

奇也,却不知如今是何年岁?

忽然记起,自己素来都有写起居手记的习惯,或许去找到抽屉里的手记簿,能摸到一点头绪。

行至书桌旁,摸索出藏在木抽屉中的手记,明漪拉了木椅坐下,仔细看起那些自己亲手写下的娟秀小楷。

她直接翻至最后一页,那里的日期,停留在丙丑年三月初三。日期下面,端的只草草写了两句:

“今日上巳,她又托人拿了书信,唤我去后山木屋共度上巳节。红尘痴儿,不知何时才能知晓,我并非良人。”

丙丑年……上巳……?

明漪呆呆地坐了好久,才接受了眼下的事实。

重回故地,重度旧日。

丙丑年是……

嗯……

对。

想起来了。

丙丑年的三月,应是遇见她的第二年。

这一年,自己只有二十一岁。

她与她在丙子年十一月相遇在玉虚山脚下,那时下着很大的雪,自己只是撑着伞外出归来,行至山麓,见雪地中有一白狐孤零零地躺着,走近去瞧,还能闻见醇香酒气。她只是笑叹了一句畜生也会贪杯享乐,顺手将自己的伞掩在了白狐的上方,为它挡去些许凛冽寒意,随后便一个人冒雪回山了。


状态提示:54.如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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