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一线。
在今天之前,萧静从来没如此深切地体会过这四个字的含义。
部队的训练再辛苦,演习得再逼真,训练时有随军医生跟着,演习时用的也不是真枪实弹,所以哪怕再全身心地投入,心底那根弦也从未紧绷过。
因为知道自己不会出事。
但是,当他在本来就快要游到脱力时忽然抽筋,那一刻的惊恐跟恐惧,是前所未有的。
生命多脆弱啊。
不过是游泳时遇上脚抽筋,不过是一个浪头兜头拍来,就足以让他成为一具在海面上漂流的冰冷的尸体。
一股寒气从萧静的脚底窜起,直达他的四肢百骸。
这一刻,萧静终于知道,为什么成绩从来都排在前三的他会被叫来加训。
因为他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他太自负!
他对自己的能力太过自信,所以他在没有任何准备地情况下,就那样冒然地跳下了海,还因此险些丧命。
苏医生说得对。
他应该庆幸,今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是一场提前预谋的精心设计。
萧静腰身挺直,齐步走,走至慕臻的面前,“啪”地一声,敬了一个军礼!
是的,我的队长。
我终于明白,您的用心。
“哟!眼睛里打转得是什么?是晶莹的泪花呢?这么感动啊!既然小静静你这么感动,哝,这个给你。把那几个旱鸭子这次的时间给记一下。谢啦!”
也不知道慕臻从哪里摸出的纸跟笔,塞进了萧静的怀里,笑得那叫一个春暖花开。
什么狗屁感动!
不存在的!
萧静悲愤地把眼底地眼泪给生生憋了过去。
魏以擎瞥了眼萧静手里的纸跟笔,眼巴巴地看向慕臻——
慕队,也请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吧。
慕臻朝他勾了勾手指头。
魏以擎身姿笔挺地走上前,“啪”地双腿并拢,也像方才萧静那样,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眼神晶亮,一闪一闪地盯着慕臻,恨不得慕臻现在也给他布置一个任务,哪怕是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慕臻一只手臂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把身上的重量全部都靠在了他的身上之后,哥俩好式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把人带到了一边的空地上,“乖仔。不用这么紧张。”
魏以擎深呼吸一口气,他也想不那么紧张啊!
可是谁一个小士兵,被少校军官勾肩搭背地,能不紧张?
魏以擎正想些有的没的,冷不防听见慕臻压低了嗓音,在他耳畔低声地问道,“小时候,被人丢海里过?”
魏以擎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硬了起来,他机械地转过头,那双眼里有惊惧、有羞愤,还有更多的不知所措。
慕臻的眼睛底色黑润如这个夜晚的夜色。
魏以擎的反应,无疑证实了他的猜测是对的。
慕臻白天的时候,见过魏以擎下水时的模样。
和一般人的畏水不同,魏以擎是真的怕水。
慕臻看着魏以擎在水里扑棱时脸上惊惧的表情,都不由地怀疑,是不是水里面当真有个怪物,在张着一个血盆大口,随时在等着把他给生吞活剥了,否则一个人怎么能怕水怕成那个样子呢?
甚至在没游出几米之后,魏以擎的身体就在迅速地往下沉,被救上来时,身体也是抖动得厉害,就连瞳孔都放大了。
慕臻带过这么多年的兵,见过畏水严重的,还当真是没见过这么严重的。
他之前是猜测魏以擎小时候溺过水,但溺水这事儿本身没什么不能与人言的。拿他来说,小时候跟明礼、关冷、小白四人瞒着家里的大人,踩着自己行车,去了郊区的河里游泳。有一回被小腿河水里的水草给缠住,挣脱不得,身体往下沉,呛了好几口水。亏得小白那孩子机警,喊来关冷跟明礼,两人替他把脚上的水草给拿开,他才捡回了一条命。
谁在成为浪里白条之前,没呛过几次水?
当年他溺水后,也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放开了游,下了水就担心水底下会有东西拽着他下去。那是他心理阴影最严重的时刻,可也绝对没有到下了水,就呼吸不畅,身体痉挛的地步。
何况溺水本身没设么可丢人的,也没什么不可与人言的。
他去找过连翘,旁敲侧击地打听魏以擎为什么畏水的原因,连翘明确地告诉他,无可奉告,不仅仅是职业操守的问题,还因为魏以擎在去找她做心理咨询时,从未告诉过她他畏水的原因。
不能与人说,甚至连心理医生都拒绝透露。
所以慕臻猜测,造成魏以擎畏水阴影的,很有可能是来自至亲之人。
他查过魏以擎的资料,父亲酗酒,有家暴的倾向,母亲是跳海自杀。
于是,答案呼之欲出。
一个无力反抗命运的女人,决绝地与这个世界告别。
家境贫穷,身无长物。
这个世界上最在意,最珍爱的,就是自己的孩子。
慕臻几乎能够想象得出来,一个浑身是伤的,体型瘦弱的女人,怀里抱着同样瘦弱的孩子,一步一步,走向涨潮的海水里。
孩子出于对死亡本能的惊恐,惊叫着,大喊着,妈妈放开我,妈妈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抱着他,坚决地,一起走进海水。
灭顶的海水将小孩的身躯吞没,只是最后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孩子逃过一劫,母亲则彻底地与这个世界告别。
所以,不敢下水。
一下水,那种灭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