獬豸又陷入难眠的境地,这回却不是为了烦乱的心思。
因为取龙元的时机已经到了——曌白天出门到现在都还未归,百炼永远睡不醒,白霜也已经回房休息。牛车和两只鱼妖送人离开平京城至今未归。
只有扶遥的屋子里还亮着灯,那条失去全部妖力,只有变回原形才有本事护住自己的蛟并不知道危险正在靠近。
他从石桥回来,等了一天一夜才等来这个大好机会。虽然明天才是约定的最后一天,但曌那大妖随时会回来,必须及时行动才是。
虽然,他的心会被拧得支离破碎。
叹口气,獬豸端着一锅小火细煨了两个时辰的甲鱼汤,放到最厚实的托盘上,又从碗柜里拿出一只天青色的深底碗和一柄汤勺。
指尖划过托盘上的这些东西,獬豸有那么一瞬的晃神。
他闭眼深吸口气,从怀里摸出一包小小的白色药粉,将药粉抖进瓦罐里的时候,獬豸的指尖都在发颤。
白天,扶遥还特地将白霜去街市买来的吃食分给自己。
扶遥说白霜不喜欢吃这种小鱼干,所以都是他们两个的。獬豸拿了一个炒得金黄的小鱼干放进口中,香脆可口,委实是少见的美食。
至少,他是见得少的,毕竟没吃过……
有生以来,从未有人如此待过他——将吃的分给他,还护着他,甚至是替他拦下刀子。他们不带半点私心,只是将他当一只落魄的妖怪对待。
獬豸曾以为自己享受过温暖,所以对太一楼楼主唯命是从。
而今,在幽州城遇到这群家伙,才体味到什么是真正的快乐、温暖,还有绝望时伸出来的手。他们虽然打打闹闹每个正形,有忙着对付楚皇的小丫头。
也有神秘莫测的大妖怪。
甚至还有诞生在上古时代的炼器神物……真是奇怪的组合。可他们又活的那么认真,自由,可以上天入地杀场来回,也可以抱着初生的婴儿笑得前仰后合。
他很羡慕他们,也很想融入这里面,忘记一切、重新开始。
可惜,他办不到。太一楼中还有一个人,准确说,是还有另一只獬豸,等着他。没错,这世间所剩的,其实是两只獬豸。
她是同族,是让他这个连化形都办不到的残废妖怪变成妖力深厚的存在、并在太一楼那种残酷的地方有了一席立足之地的獬豸。
不取龙元,后果他简直不敢想!
獬豸咬紧牙关,用勺子把药粉搅进汤里。又嗅了嗅,确认不可能找到蛛丝马迹,才连着碗和汤勺一起端出了厨房。
自从来了这个院子,他主动担下做饭的“大任”,不曾想还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弯弯绕绕。
扶遥身上的金蛟龙元,才是他和他们相遇的目的。不过为了更逼真,那个卖掉他的半吊子驱魔师壮汉却也真的不知情,还以为自己走了狗屎运抓到他。
不过卖不掉时,委实挨了不少揍。
每一次痛得快要昏过去,他就故意用妖力看自己等的人到哪了来分散注意力。其实以他的“品质”,入太一楼是板上钉钉的事,不过太一楼的人不会收他。
因为他本来就是有任务在身的太一楼成员,虽然,只是个妖怪。
终于走到扶遥的门口,獬豸的腿脚突然不那么愿意前行。但他还是扯出最自然的笑来,握紧托盘的边缘,一步步走过去。事到如今,自己能做的,除了日后的赎罪,就是让扶遥死的没有痛苦。
那包药粉是他偷偷托黑暗里的精魅从瞌睡虫妖那里买来的,放进瓦罐里的药粉被他加大了分量。
扶遥哪怕只喝一碗,也会沉沉睡过去。别说是剖开心口取龙元,就算是将他的皮肉一刀刀割下,然后用剔骨刀剔除骨头,扶遥个不会有半分反应。
瞌睡虫妖的药粉过量使用会直接让大脑变成和四肢没有联系的独立存在。
就像是识海和它周围的一切进入了冬天,一切都被封冻。除了血液还静静留着,大脑已经没有任何感知身体的能力,这种办法对妖怪而言可能会睡上几年。
但要是换成人类,那就是剧毒,还是让人死在睡梦中的剧毒。
但就算扶遥是妖,以他没有妖力、又被挖掉龙元的结果来看,也是活不了的……獬豸咽了咽口水,正要腾手去敲门,面前的门居然毫无征兆自己打开了。
“老远就闻到了香气,没想到真是端到我房间来的!小鹿,这是什么汤?”扶遥扔下书跑过去,踮起脚揭开瓦罐的盖子嗅嗅,“好香!”
獬豸一愣,直接被扶遥的小孩子气逗得笑了:“甲鱼汤,加了不少中和的香料,不腥不油。是为了感谢白天的小鱼干炖的。”
扶遥闻言笑得更欢:“你这家伙也太客气了!,快快快,给我尝尝。馋虫都被勾出来了。”
他想把托盘端过来,獬豸却不松手。
“怎么了?不是给我喝的吗?”扶遥仰头看獬豸,这个身高一般的妖怪此时比他要高许多,乍一看,这感觉还挺像自己有个兄长。
獬豸呆了呆,无奈笑笑:“这么大的瓦罐,你端不动。要是烫伤了你,我可要倒大霉了。我来吧。你好好坐着。”
扶遥果真听话的跑回了桌边,还顺便把书丢到床榻上,笔墨纸砚也一并收拾开。舔着嘴巴看獬豸将托盘放到桌上,又不疾不徐拿碗盛上一大碗。
“小心烫,等它冷一点再喝。”獬豸把汤放在桌子中央,说话的时候只看着瓦罐。
扶遥嘟起嘴巴,拿了勺子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