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这许久,天都蒙蒙亮了。
宋婆见母女俩情绪和缓许多,便简略问了问事发经过,张氏也一一答了。旁边的差役和宋婆对对眼神儿,意思是张氏所言不虚。
正经事儿办完,宋婆舒口气,冷丁瞅见笸箩里的帕子,赞道:“哟,真好看。”忍不住拿起来,指尖儿在那朵银边墨兰上来回摩挲着,喜欢极了的样子。
张氏无精打采的随口应道:“哦,是玉儿绣的。”
宋婆颇感惊讶:“小娘子当真心灵手巧呢!”抬眼看看玉姝的右手,眼中掠过一丝同情。
玉姝命硬手残,在永年县算是旧闻了。自打六年前张氏带她返乡,县里就风传了一阵。说玉姝刚回来没几天,舅舅被她克死了。
玉姝下意识的左手遮住右手,笑着说:“若阿婆不嫌弃,就送于阿婆吧。”
宋婆老脸一红,“怎么好意思呐。”话虽如此,还是不客气将帕子纳入怀中。
张氏家里出了这档子事,着实令崇宁巷扰攘了几日。据说那贼伤的挺重,都好几天了还没醒过来,不能审问。究竟意欲何为,还无法确定。正因如此,大街小巷更是传的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难听话更是少不了。
张氏母女的生活并没因流言而有任何改变。张氏是虱子多了不痒,她一个女人带着个命硬手残的孩子过日子,什么难听的没听过?而玉姝还在努力适应自己的身份和环境,顾不上理那些闲言碎语。
经此一事,但凡路过张氏家门口的行人,都紧着快走几步,生怕玉姝妨害自己的运势。可这日,宋婆却面带喜色,叩开了张氏家的街门……
“什么?传习所?”张氏激动的站了起来。
“是啊,是啊!就是咱们永年县传习所。”宋婆的大嗓门儿在堂屋嗡嗡响,听在张氏耳朵里,好似炸雷。
宋婆尚且不觉,以为张氏高兴傻了。呷了口茶,又道:“是这么回事,小娘子送我那方绣帕。我喜欢的紧,天天带在身上。可巧昨儿沈娘子来县衙,跟我聊了几句,就看见了。沈娘子说啊,小娘子有天分。若好好教导,说不定将来比那吴阿巧还要出息呢!”
吴阿巧也是永年县人氏,阿爹是箍桶匠。她在传习所一学就是四年,专攻闺阁绣,也由此而名扬天下。
张氏愈发头痛,揉揉眉心,“沈娘子真这么说的?”宋婆腼腆的抿嘴笑笑,嗓门儿也小了许多,“哦,那什么,吴阿巧那句是我说的。可沈娘子确实说小娘子有天分。虽说错过了日子,也不打紧的。”又呷了口茶,害怕张氏犯糊涂,“这是天大的好事儿,你不会不许小娘子去吧?”
永宁县传习所主要教授刺绣,当然琴棋书画也要学,对于普通人家的女孩子来说,能进传习所生活便有了保障,最不济以后也能做绣娘维持生计。每年五六月间适龄又有意向去传习所学习的女孩子,就会选一幅自己最满意绣品呈上去,供沈娘子拣选。学成后,品貌端正,技艺精湛的有机会进皇宫做女工。对于寻常百姓来说,这的确是天大的好事。对张氏来说并不是,她一千一万个不不愿意玉姝做匠妇。
张氏寻思片刻,迟疑道,“可玉儿的右手……”她阻止玉姝进传习所,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玉姝右手残疾。
原来张氏担心这个。宋婆咧开嘴,哈哈几声,“无妨,无妨!我都跟沈娘子说了,她说不碍的。”
怎么越是想躲就越是躲不掉?!
张氏盯着宋婆的嘴巴张张合合,心里反复念叨的都是这句话……要命的是事出突然,来不及商议。
“小娘子呢?快把这好事告诉她啊?”宋婆又扯开嗓子,乐呵呵的说。
张氏叹气。哎!话说到这份儿上了,随缘吧!反正都提心吊胆过了十二年,早习惯了!
听到这消息,玉姝且惊且喜,恭恭敬敬向宋婆行礼,“多谢阿婆关顾,玉姝得以一尝所愿!”
宋婆喜笑颜开,“小娘子心慈慷慨,才促成的这桩美事。”仔细端量玉姝,越看越觉得这孩子聪慧漂亮,可惜手有残疾……
六月十五这天,张氏精心准备了清风饭。玉姝端坐桌前细嚼慢咽,张氏温声叮嘱,“玉儿啊,要是先生教的不尽心,挨欺负受气了,咱就不去了……”
玉姝并没有因张氏啰嗦而觉得烦,肯跟你啰嗦,就是在乎你呀。不过张氏说来说去都是泄气话又是怎么回事?
“晌午阿娘给你送饭,要是晚了,你别着急,等等阿娘……”
张氏除了上街市买菜就是去熙熙楼,很少去城东以外的地方。前两天,娘儿俩一路打听着去了趟传习所拿分派的衣裳。玉姝天生记路,腿脚又快,可张氏走这一趟还是迷迷瞪瞪的。
“阿娘,我带个胡麻饼就行,何必送呢?天儿多热啊。再说你不得去熙熙楼吗?”张氏手里有些积蓄,可也不能全靠死钱过日子,闲时她给熙熙楼的优人做衣裳贴补家用。
张氏面露忧色,“我听说张小月也进传习所了,你跟她天生犯冲,哪次见她都哭鼻子……”
张小月……玉姝点点头,在心里记下了。
“阿娘,那是以前,现在不管是谁说什么,我都不在乎。嘴是她们的,想说啥,咱们管不了。可过日子,愁是一天,乐也是一天。咱们天天乐呵呵的过,让那些没安好心的愁去。”玉姝没经思索脱口而出。好像以前经常有人跟她叨念这些话。到底是谁,玉姝懒得再去想。反正想不起来,何必费力气。
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