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了。”半晌之后,绯心轻轻叹出一口气,淡淡地说,沙哑的声音被头上的白色布带掩住了,闷闷的,好像是吹过冬天树林的风声。
“无妨,忘了,可能还是一件幸事。至少你的心中不会那么愧疚自责。”云篆站起身来,便要结束这次对话,“安心养伤吧,我还会再来看你的。”
“他们都死了吗?”躺在床上的人问道。
云篆转过身温和地看着绯心的眼睛,“是的,很惨,血溅得到处都是,内脏都流了出来,死不瞑目。”
云篆惊讶地发现,一股浓郁的悲伤从绯心的眼中流出,那双晶亮的眼睛黯淡了下去,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
屋子里面沉默了下来,云篆深思着看着满眼死寂的绯心,片刻后肩膀放松了下来,脚步轻轻地推门走了出去,仿佛是怕惊吓了绯心一样。
“禅师……”司马狩正候在门外,见云篆推门走出来赶忙迎上来说。
“随我走走。”云篆皱着眉头说。
于是司马狩便随着云篆而朝练武场旁边的小路走去,两个人来时所乘的轿子跟在他们身后。
夏天的树林中飞鸟啾啾,微风吹着树叶来回摆动沙沙作响,偶尔的一声蝉鸣也惊扰不了这树林中的清幽。
“他是特殊的吗?”云篆突然问。
“他是那个人的儿子。”司马狩压低声音回答说。
“那个人是特殊的吗?”云篆反问道。
“如果那个人是特殊的,也就不会被我们所拿住了。”司马狩思绪飘远,回想了一下说。
“那个人既是特殊的,也是不特殊的。如果他不是特殊的,也就轮不到我亲自出手;如果他是特殊的,却为何十年之后会死在寂宁塔外面的大漠中?”
“属下不知。”面对云篆的问题,司马狩知道他应该闭嘴了。
“那孩子眼神中的东西和那个人真的太像了。”云篆回想起来在昏暗屋子里面那个叫做梁绯心的孩子眼中流露出来的那一抹无法言喻的悲伤,“别人的痛苦在他们两个人的眼中似乎会十倍百倍地被放大,似乎就是他们自己亲身经历了痛苦一样。”
云篆仰头看着树枝间隙中的蓝色天空,“可是他们两个人的身体里面又都住着恶鬼。想来没有当年勃儿贴赤那,也就没有今天的碧水潭啊……这世界上的因缘变化总是让人唏嘘呐。”
“云州那边你安排得怎么样了?”云篆又问道。
“老四和老五两个人都已经过去了,应该不日就会传来消息。”
“老四稳重,老五缜密,我信得过他们。”云篆停住脚步,“云台山的那些匪类也是时候改清理清理了,等鬼旗营的这些铁甲卫们养好了伤,就让他们去吧。”
“可是云台山……”司马狩欲言又止。
“怎么了?”
“十多年来,朝廷三番两次出兵云台山却无一例外无功而返,恐怕就算是鬼旗营去了也是无用。”
“只能说林不平这个老家伙真的教出了个好儿子啊……”云篆有些感慨,“就让这些还没经过纷争厮杀的军中精英们去会会那个号称天下第一快剑的林明溪吧,相信他们都会生出棋逢对手的感觉的。”
“是,禅师。”司马狩将云篆的话记在心中。
阴山营房中,绯心愣愣地看着营房的房顶,一动不动地,直到外面的天色全都黑了下来。
“废物!”
“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住着一只恶鬼……”
“你那样是没有用的……”
“他在你最无助最软弱的时候从心里面钻出来,占据你的身体,将你不想做不敢做的事情做出来。”
“你离不开我的……”
“那只不过是你心底里面最真实的想法……”
“我就住在你的心里,我们是一个树干上长出来的两根枝杈,嘿哈哈哈……”
云篆和那白发红眸的鬼所说的话交错响在他的脑中。
“啊!!!!!!!!”
绯心狂躁地大叫出声,用力将头砸在脑后的枕头上。
血液从他还没有愈合的伤口中渗了出来,将整个枕头都染成了红色。
“为什么活??!!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活??!!”嗓子已经完全沙哑了,可是他却依旧倔强地嘶吼着,仿佛这样就能换来一个答案一样。
黑夜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回应他的呼喊。
“老爹,寂宁塔十年你都没有压制住自己心中的心魔,恐怕我这一生也没办法做到啊。”绯心苦涩一笑,“‘内王’的境界,真的是人能够做到的吗?”
夏天伴着蝉鸣如同清风吹散柳絮一样,呼地一声就过去了。
秋天带着一丝冰凉和高远降临,啾啾叫声中,南飞的大雁又在天空排成了一行人字。
汲圆和曲宁两个人带着依旧虚弱的身子一同坐在阴山练武场中的一块大石上,享受着秋日并不热烈却暖意十足的阳光。
在床上躺了三个月,两个人的脸上都已经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黑毛。
“你这里是什么啊?”汲圆在曲宁的脸上拔了一下。
“你妹的,你这是什么啊?”吃疼的曲宁也在汲圆的上嘴唇上拔下了一根黑毛。
“老子这是胡子,你那个是鬃毛吧?”汲圆指着曲宁的络腮胡子说。
“有的时候,你根本就不用播种,杂草自己就会长出来的。”曲宁故作深沉地说。
“难道是我这块土地太贫瘠了吗?”汲圆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说。
“把上面也刮掉,就没人看出你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