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奕提出的猜测让明夷原本认定申屠世家是元凶的信心动摇了起来。以韦澳为主谋来推测,那么亲手杀死刘义宗的必定就是时之初。她万万不希望是如此,不希望自己爱的人冷血如斯,更有一份对天道的敬畏,害怕善恶有报,这样的血债终会给他带来不幸。
无心多语,随意说了几句,洪奕又犯了困,倒头睡去。明夷倚靠在床尾,久久无法入睡。
第二天一早,明夷就为如何尽快知道刘义宗案的进展而焦虑不安。本想让成言去衙门守着,混进去也好,来回送消息也好,有轻功总是方便很多。但一来他得保护邢卿,二来他是个曾进出过衙门,换了死囚替身才逃出生天的人,还是别没事儿找事儿了。
明夷赶回新昌坊,将此事托付给了连山。连山沉稳又机灵,讨人喜欢,可以打听消息,再不济,可以直接去找伍谦平打听,伍谦平认得他。
惴惴不安等了一天,连山回来,事情果然峰回路转。说今日天蒙蒙亮,衙门大牢出了事,桃七帮长安七堂的堂主胡庶杀了狱卒逃遁。正午,胡庶的尸体被现在城南的陋巷中。同牢房的桃七帮帮众在审问后承认,胡庶在陶三娘新婚当日曾见到刘义宗英雄救美,挟胤娘而去。找来胤娘继父家人,对证无误。
帮众又说,胡庶去永宁坊窥探过。酒后曾说,要替桃七帮立下大功,一举灭了天一帮两大护法。说自己在江湖上认得一个武功高强的游侠,给钱便可做事。
如此拼凑下来,事情便有了皆大欢喜的结果:刘义宗是胡庶雇人所杀,他定是在窥探永宁坊时盗取了胤娘的信物,将刘义宗诱来长安,杀之,嫁祸叶。至于他自己在西市闹事被捕,也是在他设计之中,好证明在刘义宗遇害之时,自己在牢狱中。而听说韦澳并未给叶定罪,他慌了,杀人逃狱。
这套说辞,四处是漏洞。旁听的无知百姓觉得或许就是这么巧,听来很有道理。龚君昊想的是,只要叶无事,究竟是谁杀了刘义宗,人死不能复生,不急于计较。韦澳想的是,要办叶证据不足,即使有证据,以天一帮的能力,到时派人蒙面劫法场,也是一场空。不如见好就收。
有意见的人自然也不少,便是与刘义宗亲厚的天一帮众。叶为人精明,管理天一帮经商诸事,倡导开源节流,在帮内有刻薄寡恩的恶名。而刘义宗虽寡言少语,但武功能服人,又很是义气,拥趸不少。为了安抚帮众,龚君昊当众令叶罪己,叶称,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自愿卸下护法之职,由天一帮软禁三年,以慰刘义宗在天之灵。
韦澳慷慨陈词,厉数帮派互斗,扰乱长安治安的恶行。此事由天一帮与桃七帮两派纷争而起,理应各打五十大板,两帮帮主一年内不得入长安。
明夷深深呼了口气,此事,算是告一段落。伍谦平所言不虚,他把这事处理得极为妥当,很有可能昨夜他离开之后,直接去找了韦澳,将此计划告知。没有韦澳的配合,这事儿是做不成的。看来,他这也算是一箭双雕,借由处理此事,表达出自己弃暗投明之心。
尘埃落定,天一帮在京兆府衙门眼皮子底下,拔寨而去,来时总有数百人,走时却有三成各奔东西。此事寒了不少人的心,一恨帮主不为刘义宗作主,不了了之,二恨帮派无能,被朝廷玩弄于股掌,还不如到山野做个盗贼舒畅。余下的,大多图这一份薪俸,为养家糊口而已,斗心已失。
明夷心里还是佩服龚君昊的。他是个识时务之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回去杭州,重拾生意,再安顿人心,将此次奇耻大辱转化成帮派同仇敌忾的动力,也并不困难。他明知韦澳新上任,是必定要动手找人祭旗的,能保住自己和叶,已经不易。
龚君昊一年后,一定会卷土重来。留给明夷的时间,也正是这短短的一年。她要让长安在这一年里,彻底成为上官帮派的天下。
天一帮前脚离开,夏幻枫后脚便来了。
明夷见到他时,他只身一人,风尘仆仆。穿了一身靛青,带着斗篷,掀开面纱,一张俏丽的脸蛋满是风霜之色,站在承未阁门口,笑脸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