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颜走进雅间时,明夷差些认不出这个总是缩在他阿娘身后的少年。穿着一身绛紫近皂色的合身丝袍,腰间是一条绣银丝的紫色腰带,中有银扣。他的髻打理得尤其光滑,梳得很高,带上是紫玉装饰,显得十分华贵。整个人的气质,从初见时略带阴沉的苍白少年,变成如今目有华彩,带着自信的翩翩少年郎。只是走过来时,隐隐有桂花香气,是平康坊小娘子们钟爱的桂花头油味儿。
储娘子眉头紧皱,恨恨看他一眼:“一身脂粉气,成何体统!”
储伯颜眼中神采一下黯淡下来,低眉顺眼,看来还是无法逃离他阿娘的掌控,终究还是个孩子。
明夷看得有一丝不忍,拉他过来身边坐下:“伯颜此身打扮俊朗得很,给选的?”
伯颜看了储娘子一眼,欲语还休,只是点了点头。
明夷看这样下去,也无法和这孩子好好说话,便向储娘子望了眼,苦于寻不到借口将她支走。
储娘子脸色依然不好看,怨责道:“说过多少次不许与花子贤他们胡混,总不放在心上。才来长安几日?就学得轻浮孟浪模样。早知将你留在扬州,省得学会如此忤逆我。”
伯颜咬着嘴唇,半日,说了句只是教我些江湖道理,并未胡混……”
“江湖什么江湖,你好好将这账本学明白了,有个吃饭的本领。如此我一旦去了,见你阿爷,也好有个交代。”储娘子话说得哀婉,语气却越硬气。
伯颜垂头丧气,不敢与她对视。
明夷旁观人教子,总觉得有些尴尬。知她寡母带儿极不容易,难免心重谨慎,又觉着伯颜很是委屈,明明是个明白事理的好孩子,在正当青春的时候,日日活得如此压抑。
她看向看时之初,他倒是气定神闲,递了个眼色,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干涉人家的家务事。
明夷视若罔闻,笑道:“储娘子不用太过担心,伯颜并非不懂事的孩子,如今也到了需要长见识的时候。该多知晓些江湖事,哪能拘泥一本账,伯颜可非池中物。”
储娘子神色凝了会儿,大约是想到明夷答允过将来让伯颜继任帮主之位,眼里已闪烁起来,只做镇定状:“明娘子说得有理,只是我怕他还未学会人家的本事,倒学了人家酒色习气,这不是将他毁了吗?”
伯颜脸涨得通红,憋半天终于还是开口反驳是带我喝了酒,并未让我喝醉,只是浅尝,也未沾染什么色……”
“哼!”储娘子上下打量一下自己的儿子,大约笃定他不敢撒谎,便冷哼一声,再不多言。
时之初放下酒杯,说道:“那储娘子可放心让伯颜跟着我习武,拜在我门下?”
明夷嘴角漾出笑意,他果然还是再不情愿,只要她选择了,必定会与她同一战线。
储娘子连忙应道:“时大侠武艺高强,为人持重,将伯颜交给时大侠,我是再放心不过。”
明夷笑笑得看着时之初,储娘子怎么会不乐意呢?入室弟子如同亲儿,时之初肯说出拜在门下,那与成言的性质可是不同。此后,伯颜便有了她这个代帮主和时之初这个武功盖世的师父两座大靠山,文能学经商武能习绝技,怎么样都是大赚的买卖。
时之初肯主动收他入门,确实出乎明夷的意料,本以为他真的坚持只教伯颜几招花拳绣腿了事。看来,他改变主意的原因在伯颜身上,这孩子,合他眼缘吧。
伯颜看着时之初,眼中又重获光彩,脸上红晕未消,显得有几分慌乱。眼睛扫向酒壶,想向未来师父敬酒道谢,又学不来这些客套逢迎,什么都不做,又觉得自己无礼,欠缺热情。越想越是着急,憋出两字,在喉咙里模模糊糊出声:“谢谢师父。”
时之初笑着摆了摆手:“还不能叫师父。虽我们江湖中人不拘小节,但这是我头一次收入室弟子,也可能是唯一一个,不能当寻常事办。这拜师的六礼少不得。”
储娘子恍然:“这是我想得不周到,本该早早准备好,去府上拜师。没想到一早二位能到容异坊来,那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就去准备六礼。伯颜,你好好陪师父师娘喝酒,哦,你喝茶就好。”
伯颜容光焕:“阿娘放心。”
储娘子匆匆告辞,明夷现伯颜像是松了口气,整个人又活了起来。
明夷斟了杯甜酒递了过去,伯颜连连摇头,明夷笑道:“这是桂花甜酒,不怕,喝不醉。”
伯颜接了过去,乐滋滋尝了口,惊异道:“果然很甜。”
明夷问道:“你很怕你阿娘吗?她还会打你不成?”
伯颜刚镇定下来的脸又开始红:“阿娘已经四五年不曾打我。”
“小时候经常打你吗?”明夷觉着伯颜在储娘子面前的畏缩情状定是有原因的。
伯颜辩解道:“小时候我不懂事,贪玩,不肯好好识字。阿娘打我是为了我好。”
明夷安抚他道:“你阿娘如此疼爱你,定然是为了你好,只是她似对你有很大的期望,难免过于心急。”
明夷知道伯颜对他的阿娘不仅是畏惧,还有很深的牵绊和感情,是听不得人说他阿娘半句不是的。
明夷又问了些他初来长安的见闻,才慢慢让他放松下来,整个人恢复到刚入雅间时意气风的模样。
时之初见他状态恢复了,问道:“你阿娘说你很想学武,但我看你身体瘦弱,应当也未接触过武功,怎么会对学武这么感兴趣?”
伯颜挺了挺胸膛,似想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