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玉敏拉着她坐下:“你呢?可也想留下?”
柳儿摇摇头:“夫人身边如今只剩了奴婢和杏儿。若是杏儿走了,奴婢也走了,夫人和小姐如何走得过从西北到东北的千里之途?夫人,您不必顾虑奴婢。奴婢既发誓一生一世忠于夫人,便绝不会有二心。还请夫人放心。”
不是不想留下,而是知道她们母女正是最需要照料的时候,根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留下她。
高玉敏看着眼前这沉稳通透的贴身丫鬟,心中真是五味杂陈。
当年新婚不久,她怀了雪儿。按照大户人家的惯例,她忍着心中不适,大方贤惠地主动要给夫君安排房中人,被夫君拒了。
她以为夫君是为了顾及她的颜面和心情,感动之余,愈发坚持要给夫君安排。那时候她看着比自己小了好几岁、正是娇嫩如花年纪的柳儿和杏儿,第一次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刺眼。
但她还得压着,越发端着一副贤惠真诚的模样坚持给夫君安排人。
结果反而把夫君给惹恼了,大大地给她发了一次脾气。她才终于不敢置信地、惊喜地相信了,夫君是真心!
她看身边的这两个备用丫头顿时就又顺眼了!顺眼之余,心中还会有种不可言说的窃喜。觉得自己在夫君的心中,是胜过这些娇嫩如花的小姑娘的。
谁知快要生产时,庶妹萍儿当年做下的事被揭了出来。
这些天她苦笑地回想。其实那天夫君说的一点都没有错啊,那些年,她哪里是被小叔吓住了。她内心深处,其实是怕自己的错处被夫君醒悟到,怕夫君发现自己其实是个不称职的主母吧!
新婚有孕时,她怕失去夫君,急着安排自己的心腹做夫君的房中人。
惹怒小叔时,她怕夫君怪罪,抢先当了那个“被伤害”的人,让夫君和婆家对自己的责怪一句都说不出口。
连生了三个女儿,她又怕夫君和婆家见怪,她慌张得不行,再次想到给夫君安排人。
一次次地,她不过是自己心虚而已。
其实内心深处,她一直都不敢相信当年自己的好运,始终还是觉得自己不配吧?
始终觉得自己不配,所以无路如何都会不安。
她不安,夫君便宽慰她。可是夫君对她越好,她却越觉得,如此好的夫君,她何德何能能够拥有!
期间,她看这两个贴身丫鬟的目光,时而放心,时而警惕。每逢决定要用她们时,也正是看她们最不顺眼的时候。
这两个丫鬟,心里全都明明白白吧?
什么都明白,却从未想过背叛她。
高玉敏出神地看着柳儿,良久,忽然轻松地吐出一口气,笑了:“柳儿,你实话告诉我,这些年,你心中可有中意的男子?别给我说没有。那个少女不怀春?女子十三四岁便知慕艾,你今年已经二十四了,岂能没有对任何男儿心动过?只是你沉稳,有心事也不说罢了。”
柳儿缓缓抬眸看了夫人一眼,垂头恭顺道:“夫人,真没有。”
高玉敏见她不说,也不生气,只是自嘲一笑:“是我不对。我问你可有中意的男子,却又不允你说没有。是逼着你说有了。这不是问话该有的道理。”
“这样。”高玉敏站起身,把几张纸放在了柳儿手里,“你若是留下也好。的确如你所说,我如今还的确离不得你。但你与杏儿一起伺候了我这么多年,没得她有的你没有的道理。你的身契,还有这些银钱,你还是拿着。”
柳儿接了,没有推辞,只拿了以后还是静静地看着高玉敏:“夫人,奴婢不走的。”
高玉敏忽地眼眶一阵酸涩,抬手拦了眼道:“嗯,我知道。今后你依旧伺候着就是。下去吧。”
柳儿见她如此,心中也是一阵难受。但知道夫人是想一个人待一会人,便默默地福身退下了。
当晚,主仆四人分在两间房睡下了。高玉敏和拓跋瑞雪一间,柳儿和杏儿一间。
杏儿对此时离开夫人和小姐很是愧疚,但更多的能够回去嫁给情郎的失而复得的喜悦。跟柳儿絮絮叨叨了一会儿也就睡了。反倒是柳儿默默地望着房顶,一夜不曾阖眼。
次日,杏儿心情忐忑又欢喜地走了。高玉敏一行在客栈里等她的消息。闲来无事,高玉敏教拓跋瑞雪背书。
这些日子,高玉敏有机会就陪女儿说话。以往在府中时,她不自觉地总是灌输女儿,身为镇北王府嫡长孙女,她的身份是多么尊贵。因着这份独一无二的尊贵,无论到哪里都不能矮了这份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