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茨瓦娜。你可以和我走吗?我爸爸病了。”
基根的心沉了下去。他发觉自己的音调又放低了一些,仿佛正在安抚一头受伤的野兽。
“我不是医师。我妈才是。”承认这话简直像是拔了他的一颗牙。“我只是给她帮忙而已。”
“她在去村子的路上,”女孩说,“她叫我来找你。你这儿有她要的草药。”
基根背好口袋,骂了一句。他踩过黑色的泥土和碎石,轻手轻脚地走向她。“我这就跟你走。你爸爸是谁?他怎么了?”
“他是制帆匠。”茨瓦娜一边带路一边回答,“他吃不下东西,也喝不了水。他肚子疼。”
“我妈妈会有办法的。”基根信心满满地说着,跟她穿过山径朝山下的村子走去。每当女孩回头看他一眼,他就觉得心里好像被捅了一下。他很好奇村子里的其他小孩会和她说些什么。
他没有好奇太久。她不带偏见地柔声说起来。
“老瑞格恩说你是个强盗的孩子。强盗的杂种。”
太阳西垂,幽影渐渐攫住了两人。基根毫无感情地回答:“老瑞格恩说得对。”
“所以你真的很倒霉吗?像传说里说的那样?”
“那要看你信的是哪个传说了……”基根觉得这个回答足够巧妙,可她很快就把这个问题抛了回来。
“那你呢,你信哪个?”她偏过头望着他问。在暮色中,他与她四目相交,而她温柔的凝视却有如一把利斧劈进他的腹腔。
我一个也不信,他想。那些都是害怕真正魔法的蠢人们心底的恐惧。
“我也不知道。”他说。
她没接茬儿。不过倒是又蹦出来一个问题。
“既然你妈妈是个医师,你为什么不是?”
因为我不会用魔法——他差点儿就叫起来,但是他想到了更好的说法。“因为我想当个战士。”
茨瓦娜轻巧地踏过起霜的石块。“可这里又没有战士。只有猎人。”
“那,我就想当战士。”
“人们更需要的是医师,不是战士呀。”她指出。
“哦?”基根往矮树丛里啐了一口。“那为什么萨满交不到朋友?”
他知道为什么,早听过无数次了。“人们害怕我。”母亲常说。
但是茨瓦娜的回答不一样。
“如果你救了我爸爸,我就和你交朋友。”
***
他在十六岁时打折了伊拉奇的下巴。十六岁,他已经有了成年人的骨架和肌肉。十六岁,他已经早已熟知该怎样用拳头来说服别人。他母亲早就一再地警告过他,而现在茨瓦娜也是。
“基根,你这脾气……”她会用上和他母亲一模一样的腔调。
在他十六岁那年,冬至节的庆典空前盛大,加上遥远的西南边的瓦拉尔山谷过来了一支商队还带着三位乐师,庆典的热烈程度更是非同凡响。
人们在海岸边起誓,永恒相爱的诺言更是不管不顾地满天乱飞。年轻的战士们在火中起舞,想要吸引在旁围观的未婚少女。
有人心碎,有人心安;有人结怨,有人解仇。各种理由都可能打起架来,要么是婚事,要么是钱财,要么是荣誉。毫无节制的痛饮让狂欢的气氛高涨难平。
等到苍白的冬日晨光披洒下来时,宿醉渐醒的人们看到永不融化的皑皑白雪,许多人才会开始后悔。
可是基根和伊拉奇打的那一架却不一般。
基根从火堆里跳完舞出来,满身大汗地在海边寻觅茨瓦娜的身影。她看到他的表演了吗?她看到村子里其他的年轻人一个个气喘吁吁,全都跟不上他狂野的脚步吗?
他母亲披着海豹皮的斗篷,像一个瘦长的鬼影。她头发蓬乱,没洗的发辫里编着饰品和骨制的护身符,耷拉在脸颊旁。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冬至节是一年中为数不多的夜晚,母子二人可以在村子里出现,所以母亲便和他一起来了。
“茨瓦娜在哪里?”他问。
“基根,”她抓紧了他的手腕,“你冷静一下。”
火焰的热度与皮肤上的汗水全都不见了。他感到血液冻结,骨头有如冰凌。
“茨瓦娜在哪里?”他又问了一遍,已经是低吼了。
母亲开始跟他解释,可他根本不需要。他似乎早就明白。也许就是在他即将发怒那一瞬间的直觉。又或许是——正像那位法师后来所说的——他沉睡的魔法天赋所焕发的一丝灵光。
无论是什么,他一把推开了母亲。他走进海里,许多年轻男女和家人们正站在水中,戴着冬季花朵编织的花环,对彼此发誓将会永远忠诚,永远相爱,至死不渝。
他走近时,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他没搭理。他挤过人群时,他们开始阻拦他。他同样没有理睬。
他还不算太迟。这才是关键。还有时间。
“茨瓦娜!”
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然而他眼中只有她的眼神。等她看清了他脸上的表情时,眼里的欣喜便熄灭了。白色的冬季花冠与她的黑发格格不入。他想一把扯下来。
她身边的年轻男子戒备地站到她身前,但她支开了他,自己面对基根。
“基根,别这样。是我父亲安排的。如果我不愿意,我可以拒绝。请不要这样。不合适。”
“但你是我的。”
他抓住了她的手。她反应不及,没有抽开——也可能是她知道这么做就会激怒他。
“我不是你的,”她柔声说。两人站在人群中心,仿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