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音起,檐上水滴坠入水凼,涟漪微开声荡漾。
继而劲风至,窜入疏竹,青碧竹叶回旋而下。仿又见小溪蜿蜒而来,击在嶙峋的怪石上,溅出激烈的水花,清泠泠作响。时有鸟鸣啁啾,百花舒展,山林晚风,好一派春日祥和之景。
苏云昕嘴角轻勾,苏泠月的琴技虽比她想象中的好,却也不过尔尔,倒真与那些个寻淮河边的歌女“不分高下”呢。
可是接下来的境况,却让苏云昕直大变了脸色。
只听得恍若惊雷乍起,一石击破水中天!
只见苏泠月纤手急拨弦,众人立时仿觉狂风大作,骤雨忽至。疾风折断芭蕉腰,雨珠叮叮当当击碎琉璃瓦,声音清脆却惊心。骤然间万物皆寂,唯闻风雨持续交加,声势浩荡,动魄惊心。
如此持续一柱香后,她拢弦渐缓,雨势终渐弱至微。
厅中乐曲制造的紧迫气氛也缓和下来,有些人也一改方才的敛声屏息,悄然呼出一口气。
当机,李颖山眸中浮上几丝惊奇,微微向左倾身,轻声戏谑道:“这个丫头倒有点儿意思。”
顾景颐面色淡漠如常,只执起酒杯轻轻啜饮,并不言语。
“唉,想让你开尊口还真是难事。”未收到自己所期待的回应,李颖山只得悻悻地转回头来,自然未看见顾景颐的墨眸中,闪过一抹高深莫测的神色。
“确实有趣。”顾景颐忽淡然出声。
李颖山本已放弃诱他开口的念头,却未料想到顾景颐竟破天荒地回了他,惊奇之余不由得促狭道:“如何?这个丫头倒合你心意?”他复又颇为疑虑道:“美倒是极美的,可自小咱们齐王殿下的身后追着的美人还少么?因为美貌么,这颇为说不通啊……”
顾景颐再不言语,垂下冷淡如水的目光,又执起酒杯轻啜一口,任由李颖山自言自语、自问自答。
李颖山只觉了无生趣,追问道:“你倒是说说看呢。”他抿唇轻摇了摇头,“罢了,自小便猜不透你的心思。唉,让我这表兄情何以堪哪!”说完他也端起酒杯,也独自品尝起来。
而这厢苏泠月拨弄琴弦渐弱渐歇,音澜收,湖渐平。
可忽又听得风未住,雨势又转急,片刻间乌云蔽日,百树颤抖,飞沙走石。
只见苏泠月左手轻按间或重压,右手翻飞如素蝶,急拢慢捻抹复挑。音阶自她手上得了自由,迅捷地跳脱而出,尽数奔散开去。
霎时间,有若千军万马呼啸而来,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令人直感冷箭携雨至,短兵临身前,危机四伏间,避无可避,挡亦难挡!
真可谓气势如虹!
自此,众人的目光再难从她身上移开,更有甚者只觉身临其境,犹感危机临头,不自觉警惕地皱起眉头。
素手一抹弦,反手怒挑出,动作一气呵成。俄尔忽感山洪奔泻,水势湍急,激流翻腾,一日千里,闯入江河流不息。
时间流逝,她拢弦渐缓,不觉间微昂了头,流露出自有的傲然,而乐曲也终入尾声,变得悠扬婉转。
众人恍然间只觉有素手拨云见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天朗气清,登高望远,高山流水,夕阳落海,令人胸臆间充满难言的愉悦和洒脱,这乐曲,极是悠扬却恢宏,竟有别样的魔力。
一曲终了,大殿里静得出奇,众人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乐曲当中,一时间难以回神。
多人心内不由赞叹,不由得对这个初次谋面的少女生了好感,即便是这般艰难的局面,她竟也能颠覆他人对琵琶惯有的鄙薄之意,以琴声唤起人心底的高山流水遇知音之情。
于是看向苏泠月的目光,已全然不见初时的不屑或惋惜,更多的是欣赏和赞叹。
而苏云昕不由得攥紧了袖子里的手,眸中妒意难抑,苏泠月不仅没能出丑,竟反出了风头。
苏云昕气恨着,转而微偏头去瞧对面的顾景颐,只见他仍如往日的沉静淡漠,对周围人事漠不关心的模样。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方才苏泠月这个小贱人出尽了风头,也不知会不会将齐王殿下勾引了去。
不,不会的,那个贱蹄子粗鄙浅薄,至高无上的齐王怎会瞧得入眼?她极快整理了自己的神色,又恢复了初时那般装模作样姐妹情深的模样。
苏泠月盈盈站起身来,将琵琶交给一旁服侍的宫女,向上座敛衽行礼,“臣女不才,献丑了,恐浊了皇后娘娘的耳,请皇后娘娘勿要介怀。”她低眉沉静道:“臣女母亲自小便请了琴师教导泠月弹琵琶,今日出门前更特意嘱咐臣女,要将这曲子弹到最好,万万不能出了差错。泠月虽已尽力,但只怕……仍是负了母亲和姐姐的厚望了。”
苏泠月心中冷笑,她们既有张良计,她亦有过墙梯。只需将这火球——原原本本踢回去即可。
薛氏闻言却是悚然一惊,她本还沉浸在苏泠月的惊才绝艳的震惊之中,这厢却不想苏泠月一刻不停地反击了她。
众人要么便会诟病她刻意设计恶整继女,要么……便会认为她才是未曾见过世面之人,自小便让自己女儿去学那低俗的乐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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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淑女舞古琴,江湖歌妓弄琵琶的魔咒,被咱们泠儿打、破、啦!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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