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白昼去得快,仿若时日的流逝也加快了,转瞬便到了入宫赴宴的日子。
薛氏倒也是的厉害的主,这几日明面上一切如常,请安散步样样如前,仿若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
府里多数人恍然未觉其中汹涌的暗潮,只后知后觉地听说一些丫鬟嬷嬷犯下大错,自此便消失在尚书府了。只愈发行规蹈矩起来,生怕犯了事惹怒主子被惩治。
中秋宴意在庆祝团圆,大宁有中秋赏月习俗,因此设在晚上开宴。
傍晚时分便有宫里的护卫来接人了,道是晚上设宴,考虑到各府千金的安全,须有得力的侍卫护在左右才可放心。
苏远信因为公事便早早入宫去了,此次宫宴只邀了三品及以上的近臣和家眷,因着只邀请了京中嫡女,苏云含不具资格,便只能留在府中了。
薛氏仍极力扮演好慈母的角色,更为昭示苏云昕和苏泠月姐妹情深,便让她们俩同乘一辆马车,自个儿独乘一辆走在前头。
苏泠月并不担心薛氏会在路上做什么手脚,若是出了事,定会传扬出去,届时丢脸的是尚书府,薛氏一向谨慎有余,可不会做此等蠢事。
这几日苏泠月前去请安的时候,薛氏的眸底难免流露出怨怼的恨意。
有什么可怨的?此事本是薛氏算计她在先,若非出了苏云昕这个岔子,她恐会万劫不复了。苏泠月心中冷笑,既赌了就要做好输的打算,想要只赢不输?那怎么可能?这账才刚刚开始算呢。
一路上苏云昕时不时主动挑衅,苏泠月总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一来二去的,苏云昕终于觉得无趣,便甩过脸子瞧车窗外不断变化的夜景去了。
如此看来,那日之事,苏云昕竟是毫不知情的?
苏泠月若有所思,不知薛氏是用什么谎言将苏云昕瞒骗过去的呢。瞧苏云昕仍旧嚣张跋扈的模样,苏泠月不由得摇摇头。
薛氏倒也胆大,竟不怕她将竹林之事告与苏云昕?
不过她苏泠月也没这兴趣做这等小人之事,要“回报”苏云昕的“恩情”,也须得用大大方方、痛痛快快的方式。
……
中秋宴设在御花园中央,苏泠月一行人到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如墨泼染的万丈苍穹一角,皓月越过浮云,堪堪升上了天空。
御花园里灯火如昼,凉风习习,花香馥郁。
时值秋季,花园里多是时令的菊花,墨牡丹、白牡丹、玉翎管等,不一而足,还有许多迎风怒放的花儿,别说叫不出名字,许多人连见也未曾见过,微风过处此起彼伏。
乱花渐欲迷人眼,如临花海任徜徉。
花园中央鎏金的九龙吐水煞是惹眼,九只形态各异的狂龙盘桓而上,喷出的水柱映上点点灯火,有如光彩斑斓的宝石闪耀,绚丽而夺目。
苏泠月不由赞道:“这些花十分好看。”
引路的宫人搭话道:“这些花都是各地进献的,有好些都是新奇的品种呢。”
“呵,”苏云昕鄙薄地笑道:“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见着花草也能这般大惊小怪。若被别人听见了,指不定以为咱们尚书府多么寒酸呢,连菊花也不曾见过。苏泠月,你这是在故意给苏府抹黑吗?”
她微微抬高了声音,意在引人注意,她就是要让众人知道,苏泠月不过是个见识浅薄、粗鄙不堪的野丫头。
苏泠月浅笑回道:“厉行节俭本是千古美德,何况我大宁向来尚节俭反铺张,大姐姐怎能说成是寒酸呢?”
“你听不懂人话么!我是在论菊,你说的是哪样?”苏云昕气急败坏道。
“原来大姐姐是在论菊,”苏泠月笑道:“是泠月才疏学浅了,不如大姐姐博闻多识。”
“……?”苏云昕却是一愕,苏泠月这是何意,竟这般轻易认输了?
“我瞧那种花儿煞是好看,极想知道她们唤作何名?既然大姐姐见过世面,便请大姐姐不吝赐教,泠月必定虚心学习。”既然博闻多识,必是认得的了。
苏泠月抬手遥遥指向前方那一片雪海,却教苏云昕忽地怔愣住,这种花好看是好看,可是到底见也未曾见过,她如何唤得出名?
这可如何是好……
苏云昕心若油烹,她本意不过是想教训下苏泠月,此刻却教自己难堪起来。
御花园地平空旷,此刻又人来人往的,这一闹腾引起了不大不小的动静,立时便有多双眼睛黏到她们二人身上,生了看戏的心情。
薛氏即便是在前边同其他贵夫人寒暄着,也是时刻关注着后面二人的动静。
这厢敏锐地觉察到异动,便莲步过来,柔声道:“你大姐姐虽见多识广,可难免也有些疏漏的地方。方才我听林统领夫人说,这些花儿皆是西域新进贡来的,你大姐姐不曾去过那里,自然是认不得的,你问这个不是为难她吗?”
薛氏言语中溢满了慈爱,既为苏云昕解了围,又悄然将错误推到了苏泠月身上。
“原是如此。”苏泠月对宫人微微吃惊道:“这花儿竟是自西域来的?难怪与众不同呢。”
宫人恭敬笑答道:“此花唤作雪海,产自江南一带,不是自西域来的呢,那些才是。”
闻言,薛氏的脸色瞬变,登时便灰了灰,眸底划过一丝凛冽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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