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他的次女,真的就这么死了也说不准。
他紧紧握着的拳头一松,无力得紧。
局面已然失控了。
蒋氏哭哭啼啼,攥着帕子方寸大乱。
谢三爷听着她的哭声,蓦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连声喝问:“这件事。你是不是已经在老六媳妇跟前露陷了?”
宋氏跟皇贵妃交好,人人都知道,若宋氏知晓,气恼之下告诉了皇贵妃也并非全无可能。皇贵妃得知,为了争宠,先将肃方帝看中了的谢姝宁扼死在漫漫征途的开端。实在是极有可能!
“一定是你这个愚妇露了陷,这才毁了我的大计!”谢三爷越想越觉得事情便是如此,不由气红了眼,重重一拍桌子,将上头的茶具震得哐啷作响。
蒋氏自然不会忍受这种污水,当下就抹着眼泪分辩起来:“三爷生气妾身明白。可妾身的嘴牢靠不牢靠,您还不知?既是这样的大事要事。我又如何会去告诉老六媳妇?这些个日子,我连三房的门都不曾踏进过一步,如何能露陷?”
她就差将上下两片嘴皮子用针线给缝合起来了,怎么可能会在宋氏面前嘚瑟?
但事到如今,谢三爷哪里还愿相信她,听到她辩解也不过只冷哼了一声就要拂袖而去。
蒋氏慌忙阻拦:“芷姐儿的事,是不是黄了?”
谢三爷愤愤一甩手:“活着便是万幸。能不黄嘛!”
他满心忧愁,又兼气恼之至。没说上两句,就将蒋氏推到了一旁,走了。
蒋氏在他身后用帕子捂着脸哭个不休,打不起精神来准备迎接谢芷若回来。
与此同时,三房的玉茗院里,谢姝宁正在同宋氏商量着今后的事。
谢元茂的吃喝里头被下了药,一天十二个时辰里多半是昏昏沉沉的,不清楚的便真当他是病了。因而玉茗院里十分安静,来来往往的下人皆不敢大声喧哗,生怕扰了主子休息。
谢姝宁跟宋氏就躲在内室里悄声说着话。
“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宋氏叹口气,幽幽道。
谢姝宁用手拄着下巴,一副疲懒之相,闻言脱口而出:“那便将父亲送得远远的如何?”
正所谓眼不见为净,总是舒坦。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他们也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将来也无修复的可能,同住一个屋檐下,迟早要再次闹开。
但像如今这样,总锁着谢元茂,也不成样子。
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弑父这等事,她再如何忤逆,也未想过。
看来,果真只有将人弄得远远的一条路,谢姝宁心里便有了打算。
宋氏很担心:“哪有说的容易。”
谢姝宁就笑,咬了咬唇,并不说话。
***
时至午后,秋风飒飒,天气渐凉,已有了冬意。
北城石井胡同外,多了一架马车。
马车并不起眼,走得很急,不多时便到了谢家角门外。角门外一早就有蒋氏的人候着,见到马车立即便迎了上去。
赶车的人是内廷派来的小太监,眉眼生得都好,眼神却刁钻,上上下下大量一番来接人的婆子,随后将厚厚的帘子一掀,等到里头的人被抱了出来,便扬鞭赶车扭头就走,半句话也不曾搁下。
蒋氏的心腹妈妈见状,惊疑不定,愈发不敢耽搁,匆匆往白着脸睡着,人事不省的谢芷若身上盖了身大氅,便指派人赶紧往里头走。
不过须臾,门外便没了人,重归平静。
三房内院里,宋氏这会正伙同卓妈妈几个商议着过冬的事宜。
江南这时节的天,风是凉的,却远还不到冷。但京都的天,似乎除了冬便是夏,来来回回,一冷一热,分明的很。秋日虽至,转眼即逝,根本没有几日。宋氏在京里呆了这么多年,却还是十分不适,到了这会便忍不住要让人点上火盆取暖。
她提着笔在簿子上记下今年冬上需要购置的东西,一边询问卓妈妈、桂妈妈几个的意思,用以参详。
玉茗院里。也是一派风平浪静,无人知晓,谢芷若悄无声息地已经回到了家中。
潇湘馆里的躲着懒的谢姝宁却是一点不曾错漏,时刻注意着长房的动向。
她低头就着玉紫的手咬了口杏酪,赞了声好吃,却没有继续多用。
“不知道这回都有谁被留在了宫里。”玉紫搁了碗碟,小声感慨了一句。
肃方帝的反常,谢姝宁身边的玉紫跟图兰都曾有耳闻,各自心中都有些讶异。这回的选秀,便也尤为注意些。
“新鲜人,却也新鲜不了多久。”谢姝宁笑了笑,“惠和公主的信上不是才说过,这回的人,她全瞧过。模样拔尖的,不过也就那么三两个罢了。”
玉紫也跟着笑:“兴许皇上就喜欢貌丑的呢。”
这倒也不是全无可能。
谢姝宁就嗔了她一句,让她去把图兰找来,又嘱她取一包银锞子来,赏给先前刘妈妈来时,拦了蒋氏那两个派出去寻谢三爷的小厮的下人。
玉紫应声而去。
外头狂风渐起。吹得枝头残叶哗哗作响。
在长房揉着帕子苦苦等候的蒋氏听得心焦气躁,连忙嘱人将窗子关紧。连一丝缝隙也不留。
正关着窗,谢芷若被两个粗使婆子像抬春卷似的给抬进了屋子。
蒋氏慌忙凑上前去看,只见女儿仍昏沉沉睡着,一点响动也无,心道不好,连忙伸手试探鼻息,见有热气喷在指上。这才微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