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不管这些家伙们到底是多么的顽固,想要不自量力地阻碍社会前进的巨大动力,只说这些人因共同的认知和志向而彼此认同,并能够在这个由共同的想法所聚合的事业遭到重创时站了出来,还一起踏上了同样逼仄狭窄的荆棘之路这个事情上,他们还是很可爱的。
不论这些顽固者们所思所信的东西是真实还是荒谬,是义正言辞还是歪理邪说,只是能够面色惨淡地站立于此,仰面承受着几乎所有人的嘲笑便是极大的勇气。
这一点也让身为不良团体成员的马四娘很有感触。
她也清楚自己在河青城里到底有着怎样的风评。但是她能怎么样啊?这个帮主是家传的啊!从小接受的职业培训就是当个能打会吹的混混啊!制陶打渔什么的是一点都没学过的啊!
所以一开始也是嬉笑着嘲弄这些人的四娘便渐渐地收了笑容,转而对这些人投以了深深的同情,并对那个忽悠了这些人的家伙们报以了十万分的羡慕。
如此的活动若是没有人提供饭食的支持,没有遮阳挡雨的房屋提供歇脚的支持,没有人组织着步调一致地闹事,干过不少这类事的她是第一个不信的!
看看人家那里的同行们,再看看自己所做的可怜事情,还是人多的地方傻人多,人多的地方好处多啊!
她带着遗憾地拍打着自己的大腿,似在用轻微的疼痛来提醒自己:这是别人的麻烦,而不是自己的。之后她还自嘲地笑道:“若有十个忠贞之士,我何至于此?不过也就是因为没有十个忠贞之士,我才会做这等招摇撞骗之事吧?
呵呵……不过就算是有了,我也养不起吧?十个人呢!”
她看着这些最固执、最死脑筋,直到最后也没有抛弃初心的人们,再想想自己手下那些见风使舵,见好就上,见麻烦就躲的混蛋们,两厢一对比就觉得烦闷非常。心里就如同被堵了大团的乱麻一般。
她都有些动摇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正在办的事情到底能不能成功:“有这么多忠诚之人的大乱尚且会被平息,那自己这点微不足道的小打小闹又能咋样呢?真能骗得所有人都给自己带来好处么?”
作为一个破落的有姓之人,家传的故事里也讲述过很多的野史轶事,她的心气和对物质及荣耀的需求远不是城中诸多国人所能比得上的。
但是她家所守着的祖上财产流传到了现在,只有经口口相传的东西还没有被消耗殆尽。甚至每一代所讲述的故事都会添进各自的渴望,以致吹嘘出来的荣耀会比上一代更加光彩耀人得多。这恐怕就是她家祖产中唯一会增值的部分吧。
过着小城里大混混的日子,心里却惦记着出大城繁荣时代多倍的荣耀和酒池肉林,所以她家数代以来的内心煎熬都要远城里痛苦的平均线。
多愁善感的王八蛋要比麻木不仁的穷苦人更容易感到命运的不公,并不断地在自己酿就的苦水池子中瘫成了一堆,怎么都不肯从这个漫过膝盖的小池子里爬出来。至于是不愿站起来,还是忘了怎么爬,那就不得而知了。
虽然是一月所食常有肉,伴菜偶尔会饮酒,生活上算是城中中上水准,但是同先祖们的“真实事迹”一比,就统统成了猪食潲水。
不若平凡的国人们一年吃一次肉便会高兴数月,一月喝一次酒便会开心数天。期望遥遥无期的东西要扎心得多,远比期望更低的易得之物更容易陷入长久的饥渴感觉之中。
这也恨、那也怪的家中能生出四娘这个还有麦粒那么大良心的异类来,只能说是马七斤对她太纵容了,没有进行家里苦大仇深的系统教育。
但是家中对她几个早早横死哥哥们的教导也没避过她,所以在每每回味过曾经的荣耀之后,她也不得不面对着茅草铺就的屋顶,还得早早地起来为照顾生意的客人们笑着奉上酒食。
能够过上老爹在故事里讲述的好日子,能够得到先祖们曾经有过的尊贵地位,这些出她能力的目标一直在鞭笞着她。至于现在的诈骗事业也多少有着这种好逸恶劳的心思在一直助推着。
视频里的这些面目麻木的人突然神情激动了起来,他们在看向那座大厦的目光也变得分外锐利和仇恨。
接着是四周都传出了欢呼之声,看情况是在此围观的人群也骚动了起来。就连一直待在这里的记者们也放弃了继续拍摄这群顽固份子,转而移动着各自的摄像器材回身寻找着新热点。
而视频的镜头也在晃动着,似乎是录制者也在寻找着引人群变化的源头。
很快他便在同事和人群的指点下调整了方向,将镜头转向了艾匹拉大厦,并在自动伸缩焦距的功能辅助下对准了那处添加了很多装饰的阳台。因为之前被四娘命名为“话唠”的家伙再次出现在了那里。
虽说很烦他在之前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听不懂的外乡话,但是四娘对于这么受大众欢迎的人还是保有最起码的尊重的,因此并没有对此人再说什么。哪怕他很可能早就化作了街头白骨。
而王涛在此时才惊觉这个大楼竟是如此的眼熟,彷佛是昨日他打算前往并登上的那处。上一个视频中的角度是在另一座楼上的,所以竟没有被他立刻认出来。直到这个视频中是站在楼下的视角,才让他看出了很多相似之处。
四周悬浮着自动录像机器人,艾匹拉先生如同上次出场时一样身着舒适的长袍,现在也是这样的一身搭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