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过了晨钟时间,道闇检查了下伤处,只见脚背已经青紫发肿,指甲处有少许渗血已经干涸。于是穿上鞋袜,提了一支水桶,跛着脚下山去寺中取饭。
平日里道闇虽是从山上下来,但由于自幼便跑惯了这段山路,所以总能在众僧晨课结束前赶到寺院,尽管气喘吁吁却总强于排队等候,寺内火工亦知其需要往返山路,所以也不是太严格于其取饭时间。
今日由于起的比平日较晚,且脚上有伤,待得道闇到达寺内,众僧早已用完早饭,火工们正在担水浇菜。道闇见此情景,知道今天得饿肚子了,遂又想起昨夜那个奇怪的梦,心想难道是佛祖显灵,暗示我今日有此饿劫,转念一想若佛祖连此等小事都管,那他该当多么忙碌啊,不由得微微一笑。举步便欲返回塔去,却被人于身后拉住,道闇想起昨夜道华正是如此欺侮自己,不假思索,反手便将木桶向身后砸去,那人却也反应极快,侧身避过,伸手又将木桶抓住,另一只手却于道闇头顶轻轻一拍,道闇心中大喜,转头一看,果然便是师傅宗真。
原来道闇幼时每当犯错或与师兄弟发生争执时宗真总是在其额头上轻轻一拍,以示惩戒,却不曾真的责罚过他,久而久之,道闇倒是觉得这轻拍犹如父亲对孩子的抚摸般充满慈爱,直到自己无奈去独守残塔,但这种感觉却始终难以忘怀。
宗真将道闇拉至一旁,用手语问他为何突然间伤了腿脚,道闇于是用手语简单的将昨晚发生之事告知宗真。宗真听罢,长叹一声,道闇怕师傅担心,于是变换话题询问师傅是否可以给自己弄些早饭来吃。宗真于是带着道闇往客舍走去。这客舍坐落于白塔寺的东北角,虽只有三间客房,却独立成院,与寺内西北角的香积厨相距不远。待进入最大一间客舍后,宗真反手将门掩上,进入内室,不一会儿便提了两个圆鼓鼓的包袱走了出来交与道闇,笑道:“亏得你小子好命,那两个昨夜上山的元朝兵将今早离开时,住持嘱我给他们预备些路上吃的干粮,任我如何劝说,他们只是推辞不受,料想是嫌我们这干粮太素,不和他们蒙古人的口味,现在倒便宜了你小子。”接着便将木桶拿起,告诉道闇赶紧拿了干粮到寺后门外的老槐树下等他,道闇来不及阻止,宗真已大踏步的走出院外,道闇只得将两个包裹扛在肩上,急忙向寺外走去。
道闇刚到树下不久,正准备在树荫下休息一会儿时,只见宗真已提着木桶向这边走来,待到近前将木桶交与道闇便挥手离去。道闇低头一看,只见桶内放着满满两坛酱菜和几瓶伤药、跌打药酒下面还压着一整套新僧服,知道师傅是担心自己行动不便,以备不时之需,望着师傅远去的背影,道闇心中说不出的感激。回到塔中时间已愈正午,清晨至今道闇腹中粒米未进,连忙打开包袱一看,竟是只得在“佛欢喜日”中才有的油饼,于是就着酱菜一口气吃了两大张。吃饱之后,道闇心想:“当下时节,酷暑燥热,这许多油饼需得找一阴凉之地存放,不然还未等吃完便霉坏了岂不可惜。”思来想去,塔内只有地宫一处常年阴凉,于是便将干粮包好,与酱菜一同放于地宫门外。收拾妥当后,道闇提起木桶准备再去“凤凰井”处看看是否有水。道闇走了许久来至井旁,俯身一看,这井竟然又贮满清水,心想:“这倒怪了,刚才在寺里时走得急,不然也可问问寺里的火工看昨日夜里寺内井中是否也是无水。”转念又想,我纠结此事作甚,既然现在有水,赶紧打了回塔里便是,于是往返两趟将两只木桶全部盛满清水。清扫完浮灰,道闇用其中一桶清水将地面刷洗一遍,全部工作完成后,红日已薄西山,道闇知道此时已过暮鼓正是众僧晚课的时间,于是回到塔中,点燃油灯,到书架后取出那张烧焦了的古琴,依书上所载之法练习起来。
“道闇大师,你还能听见我吗?”那个“声音”再度幽幽响起。
“小僧道闇,只是一个未受过戒的小沙弥,大师二字却不敢当。”
“呵呵,我难道不知道你只是个小沙弥吗,只是见你有趣,跟你客套客套而已。”言语中似是带有不恤之意。
“小僧不谙世故,得罪之处还望大人多多见谅的是。”
“大人?呵呵,小和尚这可跟我客套错了,你怎么知道我是大人,或者说你怎么知道我是个‘人’呢?”此话一出,语气中透着一股诡异。
“小僧告罪,望前辈恕小僧冒昧,实不该未经印证便对前辈妄加定论。”
“小和尚倒也有趣,蛮和我的‘胃口’,这‘前辈’二字我确是当之无愧,你既然知道我非是人类,那便猜猜我是什么吧”
道闇记起玄奘大师译作《阿毗达磨大毗婆沙论》中提到过惛沉和睡眠,梦中善恶和果报等问题,又想起与此“人”对话源起于昨日那名武将将覆盖羊皮的器物藏入地宫之后,于是道:“小僧斗胆,昨日与前辈对话时发觉前辈对于小僧能够听见前辈的声音亦感惊讶,料想若是与前辈无缘之人怕是不能有此境遇,前辈莫非是小僧的先祖,被人将遗骸收于那器物之中,那么现下与小僧对话的应该是前辈的魂魄了。”
“。。。。。。”
道闇见过了许久对方没有回答,便轻声问道“前辈,你还在吗?”
“在,不过你刚才的猜测倒是让我想到了一些问题,我正在理清一些头绪,所以没有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