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早在这几匹骏马发狂之前,
那一直紧跟而行,身着侍卫服垂首隐匿在凤辇一侧的随行侍卫中的沧肆,便已然觉着有些不对劲了,
在山间松针香气扑鼻而来,并逐渐愈发浓郁之后,那原本训练良好、温顺平稳的骏马,不知为何,竟显得有些急躁不安起来,
而原本一直平稳有序迈出的步履,此刻竟也显得有些混乱,只不住地哧哧喘着粗气,似是有些狂躁的模样。
一开始,沧肆倒未曾想太多,
只是觉着这山道行的太久,虽无一例外尽是良马,但拉着这看似奢华靡贵,实则庞大笨重的凤辇,片刻不歇地一路而行,也着实是甚累了些,
故而,起初,他倒只以为这几匹骏马乃是赶路疲乏了些,并未太放在心上……
然而,眼见着那御车的骏马行径愈发不对劲,甚至隐隐有些眸色发红之时,他才忽觉这其中只怕必有所不妥之处!
但,才刚想着是否要悄悄前去提醒一下那苏慕之际,
却见那几匹骏马只猛然一甩头,随即一声凄厉长嘶后,便陡然发起狂来,紧接着,只眼睛通红,便就此横冲直撞而去……
一片混乱间,他只下意识地抢过身侧一骑兵的马,随即利落翻身上马,双腿一夹,
紧接着,便朝着那呼啸狂奔、横冲直撞的凤辇直追而去。
而恰于这沧肆翻身上马、直追而去的同时,
御辇之上,只见那墨底金线的锦袍倏地一闪,便见萧祁也已然是极快地劈手夺过一匹马来,眼看着就要就此紧追而去,
然而,那萧祁还未来得及朝前急奔而去,却忽闻身后混乱惊呼声骤起,
而其中,一宫女的惊慌凄厉之声此刻显得尤为明显——“快,快请太医,贵妃娘娘她被马惊着了,已是晕过去了!”
闻得于此,那萧祁握缰的手忽地一顿,似是有些犹豫地骤然蹙紧了剑眉,随即,只沉沉抬眼望向远方那几乎已然是全然不受控制、只不断朝前狂奔而去的凤辇,
一时间,面上神色变幻不定,似是有些难以抉择……
然而,犹疑尚不足一瞬,
那萧祁便已然瞥见一随行“侍卫”此刻已然是劈手夺过一匹马来,从其身旁迅速呼啸而过,朝着那凤辇狂奔的方向急追而去,
见此,他不由得心里暗舒一口气,尚来不及深究这等忠心耿耿的侍卫乃是何人之际,便已然是勒缰一提,转身朝着那贵妃车马处急奔而去……
……
其实,于惊马的一瞬间,想要急追而去的,并非只有那萧祁与沧肆二人而已,
事实上,那一路驭马随行而来的萧浔,此番眼见着那凤辇惊马,骤然横冲直撞地朝前奔去之时,便也忍不住地双腿一夹马肚,一声低叱,也想着要就此急追而去,
然而,才堪堪跑出几步远,
眼见着那御辇之侧,身着墨底龙纹锦袍的萧祁已然是劈手夺过马来,利落翻身而上,便要往前追去之时,
他便忍不住地抬手勒住了马,而后,忽地缓缓垂下眸去,就此,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讽然冷笑来——
已然过了这么久,自己竟还是不懂,
这人呐,对那些不该肖想的,那些命中注定不会属于自己的,便不要再自不量力地去徒生妄想了……
这个道理,其实早在年少幼时,亲眼见着母妃悬梁而上,浅妃色宫装华凉而下,于殿中幽幽垂曳飘荡,唯余一双月白色绣鞋于眼前缓缓轻晃的景象之时,自己便应该懂了,不是吗?
这个宫里,唯有与世无争、无欲无求之人,才能活的下去……
那时母妃望着桌上三尺白绫,只浅笑嫣然,惊世容色,然则那明明是盈盈若水的眸底,却可谓尽是一片悲凉之色,
她只语音淡淡所说的话,他都一字一句,牢牢记在心上,分毫都不敢忘却……
这么多年来,自己已然隐忍了太久,甚至于藏的太久,有些时候,连自己都已然忘却了自己的真正情绪。
而这之后冗长枯燥的漫漫余生,便也只能这般装模作样的无欲无求下去,而这便是,自己的命数……
至于苏慕,也许是自己这般平淡无奇、索然无味的人生之中的,一个变数……
他还记着第一次见她之时,那人满心满眼里,可谓只有一个皇兄,仿佛全然看不到他人的存在,仿佛,整个世界里,便只有那么一人,再也容不下其他。
说来那时,她才刚刚入宫,
然而宫中众人却已尽知她不得圣宠,即便嫁于皇兄已一年有余,但二人相见的次数却可谓寥寥无几,甚至于,明明已成亲一年有余,却连一个手指头也未曾碰过她,在这巍巍深宫之内,着实,像一个巨大的笑话。
那个时候的苏慕,可谓眸色怯怯,苦涩悲凉,
她只那么卑微地仰望着,只拼命地,努力地去追逐着那么一个全然不可能的遥远存在。
可怜,又可笑……
而那时,他只觉着她可怜罢了。
然则,这世间,可怜之人又何其之多,故而,他也倒并未曾对其关注太多……
然而,待到再见之际,
那人却仿佛已是全然变了个人般,眸中怯弱卑微之色,可谓全然皆无,清冷孤傲之色尽显,
甚至于,有时候,沉沉暗掩的,几乎望不清楚其中眸底深意……
那时,她只素衣墨发,足尖轻点,衣袂翻飞地而立于那翠绿欲滴的田田荷叶之上,惊鸿绝世、素淡出尘的如同一场稀世幻影,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