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原本身处烟霞宫的陛下,此刻,忽地于此时辰踏出殿中,
那原本静候于寝殿之外以候吩咐的高公公,此番不由得连忙迎上前来,躬身恭谨开口道:“陛下,可是有何吩咐?”
“备轿,去栖梧宫……”
“栖梧宫?”
骤然闻得于此,那高公公不禁有些惊讶——
要知道,他进宫侍奉了这么多年,可从未见过陛下夜间还吩咐要去栖梧宫的,而且……这还是刚刚从江贵妃娘娘的烟霞宫中出来……
这,莫非是陛下突然转了情意,亦或是,与贵妃娘娘闹了矛盾,生了间隙?
但此番想法不过是眨眼须臾间,
浸染宫中多年的高公公自是知晓,这当奴才的若私自揣摩主子的心思,乃该当何罪……
然则,这即便是行遍宫中多年,处处谨慎的自己,在面对着此般突如其来、前所未有的情形时,却还是不禁忍不住地转了转心思,
不过当然,转心思归转心思,
已然是阅遍浮沉、浸淫多年的高公公,自然是不会如此活的不耐烦地,将自己的内里心思都大咧咧地置于台前,
于是乎,还未待眼前的陛下察觉丝毫不妥,
他便已然是极为顺从地,恭谨垂下眼去,开口应声道:“是……”
……
然而,待到那墨发玄衣的男子,已然就此上了软轿,往那栖梧宫的方向渐渐行去后……
无人望见,烟霞宫内,
层层叠叠、氤氲垂地的玉色轻纱帷幔中,
那一袭浅藕色华贵宫装,恍若三月江南般氤氲美好的女子,此刻,竟忽地一点一点地,缓缓勾起唇来,随即,就此露出一个温婉良善到极致,然则,却也是让人心惊胆寒到极致的弧度……
而那一双原本恍如三月江南的缭绕晨雾般,盈盈迷朦的水眸里,此刻,却可谓尽是森寒嗜血的深深杀意,只张牙舞爪,呼啸而出……
随即良久,
她忽地以小银拨挑了挑身前的烛台,就此爆出清脆的一声灯花轻响,
而后,印着那跳耀不定的昏昏烛光,带着那尚且温婉良善的笑意,只满眼嗜血杀意地,一字一句沉声道:
“苏慕,你,逃不掉的……”
……
不得不说,身为萧祁自年少时便已置于心尖尖儿上的人物,这数载的朝夕相处下来,江沐烟还是极其了解萧祁这厮的性子的。
于是乎,她此番可谓既不指名,又不道姓,只七拐八拐地,绕了无数个弯弯绕绕说出此番话来,
实则,也不过只是为了于那萧祁心中,埋下一颗对此怀疑的种子罢了,
而至于其后的生根发芽,抽枝蓬勃,以及日后,其将会长成如何模样的参天大树,撑破怎样的天——
想来,这便不是她江沐烟所需要思索的事了……
入宫数载,她也自是知晓,在此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之中,正所谓多做多错,少做少错。
而此番,她旁敲侧击地说的已然足够,
倘若再多言一字,只怕便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猜测,因而,像这般画蛇添足、吃力不讨好的事,她江沐烟也自是不会如此愚不可及地去做的。
并且……
思及至此,她忽地愈发灿烂地扬起了唇角——
说起来,以她对萧祁的了解,此番怀疑一旦生成,便无须她再多做些什么,她苏慕,已然是无法轻易善了。
毕竟,自古帝王,最是多疑……
而此般多疑,也往往,能让人因此失了性命……
……
隐于云后的氤氲月色之下,
栖梧宫外,
一阵阵“砰砰砰”的骤然敲门声,在此万籁俱寂,寂静悄然,唯闻滴漏夜更浅淡之声的沉沉深夜之中,可谓显得格外的悚然骇人,
只不断地,一声一声,恍若径直敲击在人的心弦之上,而后,愈收愈紧,一触即溃……
而于此肃穆庄严、巍峨朱红的栖梧宫宫门之后,
被此骤来的敲门声惊醒,只匆匆趿了鞋,披了外裳的挽月,
此刻,可谓正面色苍白,焦急不安,手心不住冒着冷汗地,于此朱红宫门之后的广阔殿前空地之上,来来回回的踱来踱去,嘴中还不住地喃喃念道:
“怎么办?该怎么办?这现如今,小姐出宫还未曾归来,此事可究竟如何是好……并且说来,此番可谓究竟是出了什么状况?像此般的深夜时辰,陛下竟怎会忽至栖梧宫呢?”
而早已听到动静,提气迅疾来至此处的沧肆,
此刻,眼见着这鬓发未整、面色苍白,只不住于殿前空地之上踱来踱去,几乎晃的自己头晕眼花的小丫头,
不由得终是忍不住地抬手抱了臂,可谓颇有些不耐烦地,凝了一双精致凌厉的剑眉,朝其沉声开口喝道:
“你这般慌张害怕的做什么?现如今,且还不知人家此番来此究竟是为何缘故,怎生竟已然是自己乱了阵脚?真是,莫要再此磨磨蹭蹭的了,赶紧整了形容,前去开门,且先看看其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再说……”
“对对对,你说的没错,得先赶紧去开门,看看是何情况……毕竟,像此般拖延太久的话,实是不妥……”
被这沧肆的一番话给顿时喝回神来的挽月,此刻,不由得一面喃喃开口应着,一面慌忙抬手整了整鬓发,擦去了额上的冷汗,
紧接着,于思虑稍许后,又重新披了外裳,
随即,只强行压制住内心的不安与恐惧,做出一副全然不知何事,仿佛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