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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家夫妇是东门菜地的一家农户,家里世代种地。闹太平天国的时候,大清朝为了防范贼兵的进攻,便在香城修建了城墙。当年那城墙修得也是随性,偌大的许家和他们的地都被圈进了城墙的保护范围。只是这墙并不靠谱,太平军在河面上和大清水军鏖战了十二天,守城清军竭力而战,最终全军覆没。太平军则战毁船只三十多艘,死伤多达十七卒人马,他们攻入了香城之后,为报复香城百姓协助守城,随即展开大规模屠城,许家几乎被屠戮殆尽,直到民国都没能恢复元气。
日本人来之前,许家又跑了许多人,留下来守着祖地的,只剩下了一些老弱。许家夫妇只有一个儿子,也跟着人去了外省,三年五载也没有个音讯。老两口为生计所迫,面朝黄土背朝天地日夜操劳。四五十岁的人,看上去都跟六七十岁的老头儿老太太差不多。
不过周采娥挺照顾他们,菜金一般都比别人多给两成,让着俩孤寡日子过得还算踏实。
这天天已经擦黑,老头儿刚伺候完两畦蒜苗,挑着粪桶还没进自家院子,就见门口躺着个人。
借着微弱的光线一瞅,这还是个年轻娃娃,一看就是个半大小子没长成人。老头儿蹲那儿拍了拍年轻人的脸,却没见半点反应,伸手一探,还有呼吸。再看那身穿着,污秽不堪,还透着一股浓烈的酸臭味。一想便知,这一定是从外地逃避兵祸来的可怜娃儿。老头儿心善,总觉得不能见死不救,扔下了两只粪桶,就把屋里的娘们儿喊了出来。一商量,得了,先把人救了再说。
老太太一千个不情愿,这年头谁家还没个灾祸?香城到处都是自顾不暇的人家,满城都是流民,你能救一个,还能救十个?百个?千个?
老头儿一扁担就拍在了老太太的腿上,见死不救,就是不行!大不了,人救活了,给两钱,让他走。
老太太不敢吭声,只好帮弄着把那年轻人抬进了屋子,喂了一些玉米粥,还帮他擦洗干净,换了一身衣裳。那年轻人直挺挺地躺着,直到半夜三更,才悠悠醒转。一睁眼,就发觉自己躺在了一张硬板床上,身上还盖着一床打满了补丁的被子。夜里风寒,冷风从四面八方的墙缝里窜进来,吹得桌上的油灯一跳一跳地。
这年轻人正是杨双,迫不得已,只能和老实巴交的农家夫妇玩那么一套苦肉计。能不能成功,这很关键。
两夫妇就睡在隔壁的房间里,老头儿时不时还会过来看两眼,探探鼻息,看这人死了没有。杨双从心里感激,在这个世道上,还有如此热心肠的人。他的内心觉得愧疚,但心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是如果为了救人,到时候还拖累了人家,自己的良心怕是一辈子都过意不去。
第二天,天还没亮。
老头儿这一晚上都没怎么睡踏实,直到下半夜才安稳地睡了几个小时。这会儿还没睡醒,就听见屋外噼里啪啦的响起了劈叉的声音。梦里就心中生疑,睁眼起床,出门一看,就见那昨晚抬回来的年轻人正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手握柴刀,正和一成人腰粗的树桩子死磕。那柴刀显然是不太给力,两刀下去,也没见砍出个花来。老头儿转手就从自己的屋里摸了一柄斧头,递了过去,“傻不傻啊,用这个试试!”
杨双“诶”了一声,擦了擦手掌接过了斧头,转身“嘿”一声,那斧头带着寒芒“喀嚓”一下就把那树桩子劈成了两半。
杨双嘿嘿嘿地笑,杵着斧头转头道:“多谢大爷收留救命!今天早晨我也是起得太早,心里想着能帮点忙就帮点忙,只是刀具不趁手,又不敢打扰你们,就这么干了。”
老头儿笑道:“劈过柴?”
“劈过!”杨双使劲点头,“我家就离这不远,从小就在山上长大,六岁就跟着我爹上山砍柴了。”
“种过地?”老头儿又问。
“啊!种过!”杨双嘴角一弯,露着几颗白牙齿,“自己家里没地,不过跟地主家种过,一年两块钱。”
“那不错!”老头儿背着手,蹲在一旁的柴火堆边,掏出了一根皱巴巴的香烟点着抽着。杨双斧头上下挥舞,不一会儿那树桩子就变成了一地的碎柴,大小刚好合适,一看也是常年干活的人。
东边泛起了鱼肚白。杨双停下来,歇了口气,看似无意地问:“大爷!这地都是你们的?”
老头儿很得意,“那是!这是我们祖祖辈辈留下来的一些家产,就只有我们几个老头老太太种了。地是挺大,可毕竟我们也年岁大了,再种几年,也有心无力了。”
“年轻人呢?”杨双明知故问,手里还摆弄着地上散落的柴火。
老头儿叹了一口气:“都走了,兵荒马乱的,不走留下也不是个事。”
杨双点点头,心有感触道:“外面也不是好混的,迟早也还是要回来的。”
老头儿笑了笑,没搭腔,他站起身来,道:“你也是个好把式,就是不知道你这年轻人还有地方去没?要是没地方去的话,你就留下帮我们干点儿杂货,我给不了你多少工钱,但是一日三顿还是可以供得起的。”
杨双正求之不得,立马就点头答应了,他道:“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别说是工钱了,就算是白干,我也乐意。就是我肚子挺大,吃得挺多的……”
老太太刚好从屋里出来,看上去是听了许久这一老一少聊天内容,此时脸上不好看的样子。老头儿骂:“老婆子